他们身侧的地面出现了更多的隆起,四面冰壁都在纷纷碎裂。
“小鸾,这里守不住了,我带你走!”
她退后一点,歪了脑袋看他:“我应过南哥哥,我要守在这里。”
路逍遥头都大了:“若我现在收回原来的话呢?小鸾,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在这里守得够久的了——”
“你不是南哥哥,之前是我认错了。”小鸾再次向后退去,一只手捂着腹部的伤口,一只手里拿着那灯,“我已经想起来了。烛龙之发,须同时用冰困之,再用火焰烧灼。这世间唯有我能困住它,消灭它。我的心魂,就是这玉灯的灯芯。”
一朵光焰忽然自虚空中跳了出来,点燃了那盏原本没有灯芯的玉灯。
“灯为心,雪为躯,吾乃风灯雷火狮,奉神威将军风泊南之命,镇守此处,不死不休!”
风雪大作。
路逍遥不得不用手臂挡住眼睛,连连后退。有狂暴的冰雪从窄小的入口倒灌进来,扑向小鸾,将她团团围住。等风声稍微止歇,路逍遥睁眼再看:立在原地的,是只由冰雪组成的狮子,怒目圆睁,口中还衔着燃烧的玉灯。
“小鸾好喜欢。可是太烫了,小鸾含不久。”
记忆深处响起细嫩的女童声。
小鸾!路逍遥以为自己喊出了声,可他只来得及发出了几声嘶哑的呻吟,冰窖的四壁便同时粉碎了,血发汹涌如波涛,席卷过来。
一时间,狂风呼啸不止,那血发被一截一截地冻成了冰,中间没有结冻的,又被火焰烧灼。焦灼的气味顿时扑面而来,路逍遥捂住了鼻子。剩余的血发嘶嘶叫着,开始往墙上的一处洞中回缩。
“哪里走?”雪狮子用小鸾的声音喊着。
路逍遥跟她一起追了过去。我们能赢!他乐观地想着,我家小鸾如此厉害,那烛龙这么多年都是她手下败将,这次必定也不例外
雪狮子却停了下来,盘腿坐在了洞前,抖了抖。原本堆在她身上的雪块掉落下来,瞬间蒸发了。跪在洞前的依然是小鸾,可她面色灰败,双目无神,抖得像是身在寒风之中。
“小鸾,你怎么了?”
洞里躺着具干瘪的尸骨,想是被血发拖进了洞中,又吸干了血肉,一直被缠绕在发间,眼下烛龙退走,才又露了出来。路逍遥走近了些,见那人身着战甲,手中依然紧紧握着一柄七尺长枪,枪把上盘绕着银质的狮爪。
就算他不认得那身战甲,他也认得风家的狮吼枪。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我怎么能忘记呢?南哥哥!他们逼你喝下了鸩酒,又逼你再度面对烛龙之首!我们刚给你庆过生,你还说要给我包糖桂花馅儿的浮元子——”
小鸾伸手去抠那已经干瘪的手指,哪里还抠得动。
“那狗皇帝!用你时便封你为将军,一旦以为你会威胁到他,便弃若敝履!而那些一直靠你守护,才有今日的无夏城民,他们只顾着自己快活,根本不知道你早就死在这里!”
冰窖内,风雪再起。路逍遥只听得砰的一声,是那盏玉灯被砸在了地上。
“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守护之处!”
路逍遥抢过去捡起玉灯:它再度失去了灯芯,已经灭了。再回头时,小鸾已经不知去向,冰窖中一片狼藉,数片雪花还在缓缓飘落。
待他喊着小鸾,想要爬出冰窖,腿上却再次被发丝给拖出了。
路逍遥浑身僵直。他吊在冰窖入口上,缓缓回头:血发簇拥当中,一张巨大的人脸正在慢慢升腾起来。它已经瞎了一只眼睛,仅剩的那只因为长期呆在地下,不适应天光,还在缓慢地眨动着。
记忆呼啸而来,将路逍遥钉死在了原地。他再度坐在船头,尖叫不止,再一次跳入水中,拼命游走,等上了岸再回头,眼前的江面上只剩下漩涡,不见船只的踪迹。
他再一次在江边反复奔走,寻找,最后只捡到水面上漂来风将军的皮影人偶。他再一次紧握着它跪在泥地里,一边磕头,一边哭泣:“爹,娘,丫头,对不起——”
烛龙之首以翻滚的发丝支撑着,从冰窖中爬了出来。它似乎都懒得看路逍遥一眼,径直从他身边经过。他听到它蠕动着厚厚的嘴唇,喃喃道:“肉啊——好想吃肉——好多好多的血——好多好多的肉——”
路逍遥再也支持不住,松开了手,让自己滚回了冰窖。风泊南的尸骨依然躺在角落中,睁着黑洞洞的眼眶看着他。就在不久前,他才握过路逍遥的手,将小鸾和无夏都托付给了他。
可他托付错了人。这样赤诚的承诺,给了一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若我是风将军那样的大英雄,或许今年的元宵,也是我们一家团圆的日子,或许,我还能牵到丫头的手,还能带她去摘桂花,我给她做灯,做一百个。我给她包浮元子,包好多好多个,把手上的糯米粉,全都抹到她的鼻子尖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