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像本地人啊。”
忒休斯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转头去看,树下好像站着两个女人,看不太清。
“我说话有口音?”
“我不是那个意思。”女人朝前走了一步,路灯下忒休斯看见她们俩穿着红袍,兜帽遮住了脸,前面的那个女人抬起头,“我说你应该不是这条时间线的人。”
忒休斯看着她们俩,也笑笑:“那你们俩应该也不是了。”
女人摘下帽子,露出脸:“不是,我们是女巫。”
“我想也是,我以前见过几个。”
“你呢?假性厄瑞波斯?”
“挺会猜。”
“时刻穿梭还活着的人,本来就很稀缺。”
忒休斯走上前去,看了看这个女人,后面的也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我叫芙里佳,这位是艾格妮丝。您怎么称呼?”
“忒休斯。”
“找人吗?”
忒休斯点点头:“你们呢?”
“找厄瑞波斯,你知道他吧。”
“那巧了,我也是,不过我陪人来的。”
“哦?陪人来,哪位?”
“说了你也不认识。”
“我交友很多,不如说来听听,说不定你我可以互相帮助。”
“你肯定没听过,他只是个普通人。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听过吗?”
后面的艾格妮丝拍了下手掌,眼睛亮起来:“安德烈也来啦?”
***
凌晨五点,杜嘉塔还没有走,她正在看新闻里报道的切斯顿死亡画面,熟悉的名字和“自杀”联系在一起,让她有种失真的感觉。平心而论,她和切斯顿基本没有私交,此刻感受到的也更多只是震惊。
明天就是周日,贵族会穿金戴银来这里远远地看艾森,也许没有几次了,联盟已经下了通知,很快就会把他转运走,通知没有提到现在的研究怎么办,但反正这里也只剩下了杜嘉塔和三个没用的助理。
杜嘉塔转头嫌弃地看了眼头靠头打盹的三个人,走到监视器前看艾森。
艾森赤身裸/体地站在空旷场地的边缘,靠着一根柱子,杜嘉塔看到他嘴在动,扭转按钮调大了室内的收音。
他半垂着头,长发盖过肩膀,正常的饮食和进水很快让他恢复了生机,他不着片缕,陡然生出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他有漂亮的脸和身体,靠在柱边哼歌,语调悠悠扬扬,像鸟像神像鬼像个小孩子,唯独不大像个成年人。
杜嘉塔听着,听出是首诗,或许因为艾森没有背全,只能听到断句:
“每夜他从达玛拉家那边过来,包裹在冰川般的幽蓝。
……没有号哭,也没有包扎
他裸露而带着鞭痕的手臂。
……格鲁吉亚教堂的栅栏
庇护着越界的石板。
……发丝间有闪光扑朔,
像白磷在噼叭作响。
……在离窗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掸去斗蓬上的毛发;
他指着冰峰起誓……”
杜嘉塔看着屏幕,屏幕里的艾森猛地抬起头,和她对视,她看着他的嘴唇动,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去看艾森的正脸,她感受到某种冲击,像被轰鸣的钟声包裹,仿佛一瞬被甩进了浩瀚失重的星辰里,她听见他对着自己说:“……他指着冰峰起誓,‘睡吧亲爱的,我必如雪崩再来。’**”
杜嘉塔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所有监视器瞬间一片雪花,她在此刻触碰到了力量的边缘,这种压迫感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在这种未知的力量面前,她引以为豪的大脑只是一种幻象,因为自己过于渺小。
她站在原地平复呼吸,看着屏幕的雪花,良久,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笑了下,她想切斯顿可能一直见识的艾森就是这个,滔天巨浪,而她从来没有抬头看过。
大楼里的灯一一熄灭,电流滋滋作响,杜嘉塔有种死神将至的预感,她想这里怕是关不住他了。
但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她见识了,但还没有见识够,她还有很多事想要知道。
她拿起柜子里艾森的物件,在黑夜里走向艾森的观察室。
仿佛知道她要来,她走一步,头顶的灯便亮一盏,她走过,一切重回寂静,灯光一路引她到艾森面前,她第一次面对面看着他,她的实验几乎摧毁了他,现在她站在他对面。
艾森笑起来:“太过分了,切斯顿也会给我带件毛毯呢。”
杜嘉塔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心跳轰隆隆,好奇心和将死的恐惧撕扯着她,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但艾森也不再开口,他们沉默着对视。
而后杜嘉塔叹了口气,说道:“切斯顿死了。”
“噢?这样啊。”
“你跟他说了什么?”
“你觉得因为我说了什么他才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