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小艇在海上飘,发动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动喷气,疲软难射,不管什么用。月亮蛮横地赶走天上的云,独自亮堂堂地霸占天空,照着海面一片银色,波光粼粼地泛着叠着一波波送他们回岸,安德烈坐在船尾,望着几乎看不见的游轮,水波往相反的方向送他,他抽出一根烟合着手点上,伏基罗躺在船里,带来的酒瓶放在他身边,枕着手臂看月亮。
“其实你也不必躲,”伏基罗说,“如果你想和她生活,也会有一起生活的办法。”
安德烈平静的声音和海风一起传来:“我不想。”
伏基罗抬抬头看他,又躺回去:“也是,你还年轻……”
“你在说什么?”安德烈转头看他,“人和人的轨迹不一样,就算相交后也会各走各的路,被一时的错觉蛊惑,以为能跟着对方的轨迹走上那么一段时间,但最终人还是会成为自己,绕一大圈,只是在白白折腾自己。”
伏基罗坐起来:“我是说让她跟着你。”
安德烈很困惑:“她为什么要跟着我呢,她有自己想做的事。”
伏基罗两手一摊:“嘿,我只是在跟你说最浅显不过的道理了,男人和女人,就是这么个活法,你长眼睛了,去看看大家是不是都这么过的,我见过太多了,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儿,独自一人,只要一点坏运气,下场就会很惨。”
“人既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就应该得到尊重,至于运气怎么安排,那就是后话,哪怕运气真的不好,改变了想法,也是后面的事。比如说你,”安德烈把烟按灭,“这么多年,你离开又回来,回来又离开,我什么都没说过,因为我觉得要离开还是要留下是你的选择,我不该干涉,这个呢,就叫尊重,老头儿。”
伏基罗窘迫地张张嘴,白了他一眼,伸手去够自己的酒:“妈的兔崽子,听不懂人话,神经病,蠢货……”
安德烈说:“时代变了老头儿,你那套不时兴了。”
伏基罗喝了几口酒,懒散地躺回去看天,安德烈转回身继续看海,哼首不知名的歌,伏基罗摇摇晃晃,伴着音乐几乎要睡着,半梦半醒间他突然想起来,叫了一声安德烈:“喂。”
安德烈转回头。
“倒也不是我要教你什么……但一个人随心所欲,意味着其他人要承担其代价。所以,”伏基罗搔搔脸,避开眼神没看安德烈,“你……怎么样?你受得了吗?”
安德烈不太在意地抽出一根新的烟:“我?生龙活虎。”
“小子,你上次说你精神分裂……”伏基罗晕晕乎乎地问,“真的假的?”
“啊?”安德烈无聊地看了他一眼,“睡你的吧。”
所以,只是因为安德烈大半夜“浪漫”上头,非要去弹一首钢琴曲,给他们招来了新一轮的追捕,那晚他们回到港口,伏基罗连酒都没醒,就赶着逃命,安德烈慌慌忙忙地回家去抱狗,把身上的钱都留在楼下欠账的酒馆门口的邮筒里,和他老子各背了一个包,重新在夜色里再次开始逃。
***
对面的男人抿抿嘴,声音低下去:“原来他是会用这种暴力方式,只为给初恋弹琴的人啊……这一面的他我还没见过。”
伏基罗拿酒的手颤了一下,他讲这个,是想突出安德烈逃避感情、怯于承诺、冲动善变、不负责任的性格,不是让人以为安德烈这种毫无理智的行为也能被称作浪漫的,一个个的,什么乱七八糟情和爱昏头了是吧。
“年轻人,”伏基罗拿出了他的终极故事,这个故事一讲出来,安德烈的“渣”可以全无保留地传达到位,“听我说。”
***
安德烈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和伏基罗一起做任务了,他继承了伏基罗的人脉和资源,头脑更清晰,行动更敏捷,况且伏基罗饮酒过多,还总是往外跑,心思已经逐渐不在这行当上了。那时候联系伏基罗的人找不到他,就自然而然地找到了安德烈,安德烈也不负所望,干得很出色。
有一次安德烈参加了一个任务,人员分两队,一队走水路,一队走陆路,最后在特尔港口汇合。走陆路的安德烈这一队,要到克拉斯博山里找一个革命军指挥官的藏身地,然后击毙他。安德烈的队伍共七人,他最小,剩下的人里个叫迈耶霍斯的家伙,三十五岁上下,个子不高,脸色蜡黄,小眼睛,脸长得要比实际年龄苍老,皱巴巴的。从进山的第一天,安德烈就发现他在压抑自己的咳嗽。
迈耶霍斯之前和安德烈在别的地方打过交道,其他人安德烈都是第一次见。安德烈发现他在咳嗽后,找了个机会单独问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如果是,最好现在就退出,否则会拖累大家。迈耶霍斯说他只是普通的发烧,要不了两天就会好,看在是熟人的份上,帮忙照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