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闪过片刻犹豫,离去的脚步停顿了下,回头望了眼容颜委悴的刘皇后,按照刘皇后过往的性子,他或许可以相信她,如果他在最开始,没有表露出让刘皇后病殁的意思,她有让出后位出家为道姑的想法,他或许会同意。
但如今,话已出口。
覆水难收。
他不敢赌,若是他此刻同意,留刘皇后一命,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朱颜心生嫌隙,从而忌恨,为将来留下不确定。
人心多变,是最经不起赌的。
所以,他从来不去赌人心。
他宁愿把一切掌控在手,事涉阿颜,他就更不会去赌了。
他很快重新定住动摇的心神,“阿刘,朕不畏史官之笔,亦不惧千秋恶名,朕不废你后位,一是你的确无过错,二是朕曾应承过你,保住你的皇后之位。此事,朕于你有愧,所以,朕会厚待刘家。”
“你若执迷不悟,朕不介意担负恶名废后,只是那样的后果,你承不承受得起,你慢慢思量。”皇上说完这句话,跨过门槛,大步离去,不顾身后从殿内传出来刘皇后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与哀求声。
走到宫外,刑恩和杨新连忙上前唤了声陛下。
皇上却一眼看到朱颜之前乘坐的凤辇还在,停在不远处的宫道上,还不待发问,刑恩连忙回禀:“元妃娘娘不愿离开,说是要等候陛下一起走。”
“朕知道了。”
皇上伸手捂了捂双眼,脸上的凌厉之色褪去,多添了一丝无奈,他没想让阿颜知道这事,至少从未想过这么早让阿颜知道,既然决定这么做,他便自己承担所有恶名,不让阿颜沾惹分毫。
他不怕朝臣劝阻,也可以无视刘皇后的哀求,却怕阿颜替刘皇后求情。
因为唯有面对阿颜时,他硬不起心肠。
他看向旁边的杨新,“你亲自带人守着凤仪宫,一个月内,不许任何人进出。”
说完,又喊了刑恩,“你亲去一趟襄阳长公主府传朕口谕,说皇后病重,令她即刻入宫,进驻掖庭,代皇后行六宫之权。”
杨新沉声应喏。
刑恩心头惊愕不已,却不敢表露半分,领命而去。
皇上把事情交待一番,才迈步往不远处的凤辇走去。
华丽的凤辇内,曲姑忙提醒靠在绯色引囊上的朱颜,“娘娘,陛下过来了。”
朱颜轻嗯了一声,“等会儿陛下来了,你下去,不用在车里待着。”侧头,伸手撩起左边半扇珠帘,看到一身明黄色朝服的狗皇帝,龙行虎步,英姿挺拔,在一众随侍人群中格外耀眼。
视线越过狗皇帝,朱颜不期然对上杨新望过来的目光,对方下意识的恭敬,朱颜却直接放下帘子,刚才她问过刑恩,今日大朝会怎么结束得这么早?
实在是狗皇帝来得太快了。
听刑恩和她说,是杨新告诉狗皇帝,她来旧宫了,狗皇帝直接提前结束了大朝会,另召宰相们下午申时初在开阳殿议事。
朱颜是知晓,杨新是替狗皇帝收集情报及监察京中风评的。
然而,只要一想到,她被这么一双眼睛时时监视着,出行受制,整个人便不寒而栗。
狗皇帝上车后,立即吩咐这次跟随的金吾卫左将军裘坡,启程回七星宫。
朱颜回过神来,抬头盯着狗皇帝的面容来回打量,天庭饱满,气宇轩昂,桃花眼底下的粉晕,可以足显风流之态,然而在情绪激动时,颜色转深成猩红色,便会透出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
大约是朱颜的目光太过强烈,狗皇帝挨着她坐下,便问道:“怎么,不认识朕了?”
“是有点。”
朱颜勉强笑了下,抬手摸了摸狗皇帝的脸,之前在凤仪宫大殿内,狗皇帝出现时那张冷酷无情的脸,让她觉得不似真人。
“不想笑,就别笑,难看。”
“陛下自去寻好看的。”朱颜迅速收回手,移开眼,沉下了脸。
狗皇帝见了,轻笑一声,连忙哄道:“在朕眼里,寻不到比你更好看的。”说着伸长臂把人环抱进怀里,低头问道:“你今日怎么突然想来看刘皇后了?”
朱颜没直接回答,微仰头望着狗皇帝询问:“陛下想此刻在车中说事?”
她不怕在车里说事,她怕的是,这凤辇看着高大华丽,隔音效果并不好,要是说了什么忌讳之事,狗皇帝会直接把听到的人给处理了。
朱颜不愿跟随的人,遭池鱼之殃。
尤其这一次刘皇后也遭了池鱼之殃,是她始料未及的。
毕竟一直以来,刘皇后不同于后宫诸嫔妃,又与狗皇帝有十八年夫妻之情,最后,依旧得不到狗皇帝的信任。
朱颜只要一想到这,就害怕得浑身发冷。
因此,哪怕到了此刻,她也不敢过问,狗皇帝和刘皇后俩人谈的结果,她怕她稍有不慎,反而会害了刘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