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礼时,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眼朱颜,又快速垂下,不知有意还无意,原本饱满圆润的额头中间,微露出那一道长长的疤痕,新长出的肉颜色浅淡,愈发衬出那道疤痕来。
让人无法忽视。
朱颜心中有愧,把两年前,狗皇帝赏的额饰,送了两小匣子给苏才人,狗皇帝赏东西,素来大方,好东西都成箱成箱地给。
这两个小匣子的额饰,是她特意挑出来,还不曾佩戴过。
当然,她戴过的东西也不会拿来送人。
苏婉清亲手接过曲姑递过来的匣子,十分郑重道了声谢,带着敬重,“有劳曲姑姑了。”又朝朱颜屈膝道谢,借着这个机会,又看了眼朱颜,心里的疑惑愈浓,却没流露出半分来。
苏婉清恭敬谨慎出了芙华宫,带着满腔疑惑行至大门口时,却豁然开朗,有如石破天惊,禁不住失声道:“不是她。”
“什么不是她。”
倒把一旁的刑恩吓了一大跳,“要做什么,你也等离了这芙华宫远点。”说完,见苏婉清面色古怪,回头两眼死死盯着芙华宫门头的匾额,又告诫道:“这是陛下亲笔题的匾,才人,朱娘娘一向讨厌麻烦,你都已经出来了,可千万别再生事,不然,陛下也不答应。”
“多谢公公提点。”苏婉清回过神来,意识到,眼下自己还不是宠冠六宫的淑妃,对着御前侍奉的人,更得小心谨慎。
她没想到。
她会死而复生。
明明前一刻病入膏肓,气息奄奄,再睁开眼,却是在重华宫重明轩内,竟然重新回到她刚刚进宫的这一年。
等她在养伤期间打听到宫内的现状,很快发现,这一世,宫里的一切,和她上辈子记忆中的样子,已大不相同。
她都差点怀疑,是不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她记忆出现了偏差。
芙华宫,这座前世不曾出现的华丽宫殿。
朱美人,前世她进宫时,对方早已是四妃之首,盛宠加身。
她找到了最大的变数,和她斗了大半辈子的朱贵妃,现在的朱美人。
起初,她以为朱贵妃和她一样,重新回来了。
可是知道的越多,尤其今日一见,她却越发困惑。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说的就是朱贵妃。
就朱贵妃那张扬跋扈好虚荣的性子,再来一次,她也改不了,还两拒昭仪之位?朱贵妃怎么可能干这事?上辈子,朱贵妃得意时,还撮弄过皇上废后,肖想过皇后之位。
也因为这个,促使刘皇后不得不和她联手,才把朱贵妃扳倒。
这么说吧,朱贵妃临死前,最恨的是她苏婉清,排在第二位的必定是刘皇后,要是朱贵妃和她有一样的经历,更不可能和刘皇后关系这么好。
再有,朱贵妃再跋扈,也不敢得罪皇上。
种种疑团,揉杂在一起。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记起,朱贵妃右眼眼角上方有颗米粒大的胭脂痣,当年朱贵妃想染指中宫皇后与东宫太子之位时,在后宫造势,说是眼角下方是泪痣,上方是福痣,朱贵妃是天生富贵命。
刚才这位朱美人眼角没有痣。
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脱口说出那句:不是她。
那么,一切疑惑就迎难而解了。
“不知公公可知晓,朱美人是哪里人?芳龄几何?”苏婉清上辈子在这大虞禁宫内,和朱贵妃斗了大半辈子,自然对对方了如指掌,她记得,朱贵妃是睢阳人,是颖州府长史、也是后来的博陵侯朱青云长女,庚辰年生。
“朱娘娘是睢阳人,颖州府长史朱青云长女,娘娘是庆和十年生人,今年十九,芳辰在三月里。”耳畔刑公公稍显尖细的声音,不停地冲撞苏婉清的耳膜。
听得清楚,听得明白。
一字未错。
她又记得,朱贵妃有同母妹三人,因着朱贵妃的恩宠,朱家三妹四妹同封国夫人,唯有二妹不显,据说嫁去了遥远的南方,从不曾回京,她也没在宫宴上见过。
一个大胆的想法,闯入她的脑海中,越发清晰。
偷天换日,姊妹互替。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苏婉清都被自己的猜测给惊到了。
朱家没这么大胆子。
不,朱家的胆子从来不是一般的大,朱贵妃风头极盛时,民间曾有童谣:封侯尚不足,国公犹可摘,前许后朱门,天子外家亲。
许,是指皇上外家许氏,朱门即指朱氏。
当时,她和刘皇后联手扳倒朱贵妃,也充分利用了这则童谣。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同出一家?为什么长得极相像?为什么性格会差这么大?
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替换秀女,是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