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不再与德国人联系,妈妈一定不会继续生气的。她很爱你,我也是,我们会原谅你的。回家吧,好不好?”
“玛丽安。”安德娅上前半步,右手轻轻扣起她的下巴,视线平静地对上她通红的眼睛,里面似是含着无尽的委屈。
安德娅一字一句地道,“你记住现在手中的食物是哪里来的。如果我跟他没有关系,我们什么食物都拿不到,所以别一边站在道德高地批判我,另一边却在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因为我而来的东西。我不需要你的感激,玛丽安。同样地,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因为我没有做错。”
“可是你这样做难道对得起我们的国家吗?”玛丽安的手攥住纸袋,有点气急败坏,眼里透着无尽失望。
“我有哪一点对不起法国呢?”安德娅依然平静,“我既没有出卖国家,也没有做出任何危害她的事情。我只是在自己可以选择的范围内想要活得更好一点,有什么问题吗?”
“安德娅!他们是敌人,你不应该和他在一起!”
“从巴黎不设防的那天起我们就没有敌人了。想要活下去并没有错啊,玛丽安,其实我们都一样,不是吗?”
玛丽安良久没有说话,最后咬着牙道:“不,我们不一样。”
夏末的风还在吹,却莫名让人有点发颤,似是秋天终于到来了。明明她与玛丽安近在咫尺,但是她们之间的距离像是隔了很远很远,如同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的妹妹也不复存在了。
此刻她知道妈妈与玛丽安都选择了离她而去。还真是讽刺啊。
“但愿吧。”她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浊气,再次睁眼时已经毫无波澜,“好好照顾自己和妈妈。”
这一次,安德娅先转身离去了,留下了独自哭泣的玛丽安。
作者有话要说:
九月十六日巴黎有一起反德袭击,四天后德军处置了十二个人质。
好累呀我呜,在努力适应新生活嗯,希望能多更一点儿吧。
第20章 少年人
安德娅没有回头。一步又一步,她在诗与艺术的左岸走着,经过了花神咖啡馆和双叟咖啡馆,人间的各种热闹都不属于她,她游离在世界之外拼命地挣扎,终究没有人愿意拉她一把,让她回来。
孤身一人面对世间险恶,真的很累。
她知道此刻玛丽安正盯住她的背影,那道视线如同是火焰烧灼她的后背,即便把她弄得遍体鳞伤也毫不在乎,因为好像只要她越受伤过得越不好,便越能证明她的选择是错的。
心里的无力和慌乱又再涌起,此刻安德娅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想要逃走,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就自己静静地待着就好了。步伐不断地加快加快,似是后方有猛兽在追赶,她把欢声笑语都抛在身后,凭着记忆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大街,绕进小道,轻轻拨开半人高的草丛,钻进了小树林,只差几步便可以躲开所有人,藏匿在她与艾利诺的秘密基地。
只是当她快要踏出丛木时却听到几把声音交织在一起,又是德语又是法语,气氛似是和谐欢快。风拂过树林,扬起枝头上发黄的枯叶,沙沙作响,在缝隙之中她看到几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少男少女在河畔玩乐,半身湿透,恣意快活。
安德娅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嗓子眼堵得难受,瞬间无所适从。这个地方也不再属于她了,本来她以为无论事情有多糟糕难熬,她总有个避风港,可是现在连这个可以让她休息独自舔舐伤口的地方也不复存在了。
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渐渐离她而去。
风再次划过,安德娅在杂音的掩盖下,再次狼狈地逃离。
公寓离得有些远,她的脚步虚浮无力,走得更是比平时慢了许多,蓦然惊醒时发现天空早已经乌云盖顶。楼道里依旧空无一人,寂静得连窗外的声音也能听见,推开门后大厅只依稀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安德娅关上门,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感觉胸腔的郁闷散去了不少时再轻轻把电灯拨开。
亮黄的光线铺满了整个房子,赶走了令人窒息的阴雨,也映照出坐在沙发上的身影,以及满地的酒瓶。安德娅被突如其来的人影吓得小小地趔趄一下,心跳也加快了不少,在认清眼前的男人后才呼出一口气轻声道:“弗里德里希……为什么不开灯?”
弗里德里希抬起头,白色衬衫皱巴巴的,染上了不少酒渍,形容颇为狼狈。金色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额前,他双颊殷红,显然是喝了不少酒,只是一双如大海般澄澈的眼眸却如同一潭死水,毫无生气。他定定地看着安德娅,半刻后才低声道:“你不也是躲在黑暗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