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轻松,亲爱的,他们不会咬人,你这么紧张的话看上去会像是另有所图的。”阿黛尔凑到她耳边压地声音道,伸手戳戳她的脸颊,环顾四周,“记住不要去招惹那些党卫军,就是衣领上绣着SS和帽子有骷髅头的人,他们不好相与,而且比较心狠手辣。”
“嗯,我知道了,我会尽量放轻松的,我只是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慢慢地走在街上,而且还是以这样的目的。”她藏在口袋里的指尖已经狠狠陷进掌心,头脑终于清醒了些许。
自从战争开始后她便没有如同年少时一般出去玩乐,即使巴黎被占领后也一样。毕竟敌人已经踏进她的家门,她实在很难去装作一切如常,到底要怎样才能和敌人谈笑如常呢?是不把他们当做德国人,还是不把自己当做法国人呢?她不懂。
她终归只是个普通人,却要面对见鬼的一切。
那个诗与艺术的左岸又再次回来了,彷佛一切都没有变过,只是来人不再相同。圣日耳曼大道依旧咖啡馆林立,不同的咖啡香气混杂在一起,她贪婪地深深地吸了口气,鼻尖嗅到了水果味、花香味、苦涩味的混合,她舌尖似乎已经能尝到咖啡的味道了。
阿黛尔自在地带她走进绿意盎然的花神咖啡馆,大厅里的暖气烧得十分暖和,只消几刻便赶走了她们身上的寒气。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感到暖融和放松了,也很久很久没有喝过水以外的饮料了。原来世界上并不是人人都在受苦,总有些人是丝毫不受影响。真不公平呢。
阿黛尔睨了眼旁边几桌,挑眉朝她道:“很简单的,你只要随便选一桌,然后走上前扬起过最迷人的微笑跟他们说你好。就这样而已,运气好的话还能吃蛋糕和其他东西呢。”
安德娅看到有不少桌上已经有年轻女生和德国人作伴,他们喝着咖啡谈笑风生,偶尔还有些亲密举动。她咬着唇,抿了口桌上的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垂下头道:“我不觉得我能做到。”
“只要你做了一次,以后便容易多了。”阿黛尔漫不经心地说:“这样,你来看我做一次吧。”
阿黛尔捋了捋微微凌乱的头发,用无名指沾了点口红轻轻地抺在嘴上,扬起完美的笑容朝旁边两个德国人走去。她俯下身,手搭在他们的椅背,眉眼带着妩媚,声音婉转好听,“日安,男士们,介意我在这里坐下吗?”
左侧的中年男人挑起唇角,“当然没有问题,我们从来不会拒绝美丽的小姐。”
阿黛尔和两个男人行了吻面礼后便在他们身旁坐下,很快就有说有笑起来,眼尾睨了安德娅一瞬间,似是在让她快点去吧,一切都是如此简单。
杯里的咖啡已经所剩无几,过旺的暖气让安德娅感到迷蒙,这里不像是她熟悉的世界了。她把剩余的咖啡当做是伏加特般一口喝尽,为自己添上一往无前的勇气,环视四周,很快便锁定了靠近门口独自坐着的男人。
那人约莫二十五、六,穿着军|服,帽子放在桌边,也没有骷髅头,样貌看上去不太严肃,正拿着一份报章在阅读。
他,好像是最容易了。应该不会拒绝她吧,就只是喝杯咖啡聊聊天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朝着窗边玻璃倒影尝试扬起有点僵硬的嘴角,过了半刻后终于成功露出稍为自然的微笑,便深深地吸一口气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门口走去。
刚迈出第一步时安德娅还是揣着那股醉意,可是慢慢地却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甚至如芒在背,仿似整个咖啡厅的人都在看她。好像有人在低语,看看那笨拙女孩,她明显地是在尝试勾|引德国军|官,又是个贪慕虚荣的年轻人;她啊她,在遮掩什么?明明大家都知道了,为什么还不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反正最后也是会对那些人献媚;她强撑的笑容真的难看啊,好像有人逼迫她做这一切似的,明明是她自愿啊,委屈些什么呢,真是虚伪可笑;什么法国人,还不是婊|子吗,对敌人投怀送抱,真恶心。
那些声音愈想愈大,在她耳边萦绕不绝,她像是被脱|光了衣服站在众人面前。
不行,不行,不行。她做不到。
安德娅死死地咬住下唇,在快要走到那个男人的圆桌时,甚至他也已经望向她时,脚步硬生生地转了方向。
她他妈的可耻地逃跑了。
雪继续落,风包围住她。她没有勇气回首,只是盯着脚尖愈走愈快,转到无人的小巷中才背靠着墙壁慢慢地滑落在地。
她把头埋在膝盖之中,再也忍不住地抽泣起来,泪水打湿她红艳的裙子落在薄雪之上,瞬间消融,冷风一吹,浑身便不自觉地抖起来。视线落在可笑的长裙和大衣上,她现在已经变得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