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夹着雪打到她的脸上,但她却觉得此刻爽快得很,她把剩余的酒一喝而尽,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大喊了一声:“Fuck you all!”
下一秒,阿黛尔便把帘子关上,拉着她坐在了地上,看着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疯子。”
“哎,他们都在背后骂了我无数次了,我骂那么一回也不过分吧。”
“不过份。”阿黛尔点了点头,倚在了安德娅身上,笑着说了句:“新年快乐,我最亲爱的安德娅。”
“新年快乐,我最亲爱的阿黛尔。”
*
安德娅对1944年时间流逝的记忆没有很清晰。
世界依旧疯狂混乱,战争不绝,唯一不同的是,几乎所有人都相信现在的纷扰是黎明前的曙光。只要多熬一会儿,他们便能迎来光明。
纳/綷德国要倒台了,盟军将会胜利。他们是这样说的,声音无一不颤抖,双眼也载满希冀,抬眸看向满是乌云的天空,等待某束光能穿透云层。
然而安德娅却不能在那片灰濛濛的颜色里找到任何希望,她人生的选择权在德国人穿过凯旋门那天,就被夺走了。对于战争所有的一切,她只是觉得麻木,像是身体里的按钮突然被关掉,她对所有刺激都没有反应了。
盟军在罗马以南的安齐奥成功登陆,德军占领匈牙利的消息......各种消息如同纷飞的雪花,零零散散地落在她身边,却连丝许雾气也没有残留。
直到盟军开始攻打罗马时,安德娅的内心才第一次泛起一丝波澜。
战争似是真的会有结束的一天了。
“如果巴黎解放了,你最挂念的会是什么?”
那天安德娅趴在窗台,懒懒地看着屋外天空,闭上眼睛,静待微风吹过。霎时间,她的脑海里冒出了这条问题。
阿黛尔慢悠悠地走到她身侧,也趴了下来,抽了口烟,“在战争这段时间里吗?”
“嗯,你会有不想失去的事情吗?”
过了一会儿,待烟支燃尽时,阿黛尔才挑起了笑容,再次开口。
“自由。”
这一瞬间的她风情万种,让安德娅移不开眼。如果要安德娅形容的话,这样的她很有生命力,会爱会恨会想念。
但是很快,阿黛尔的笑容便淡去了,声音带着几分淡然:“现在的我除了性命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当没有事情可以失去时,这样的我最自由了,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当一切重回正轨时,有些事情便逃避不了。”
“这就是生活。”安德娅干涩地回了句,脑海里像是有层白纱覆盖着,思绪还有些混乱,“我们都讨厌的生活。”
她垂眸看去,本来游离的视线却停住了。不远处小路上砖块缝隙之间,突兀地冒出了朵小雏菊。夏风刮过,便独自摇曳,顽强又坚毅。
她会不会像这朵雏菊,在不合适的环境顽强地生存下去呢;还是会被践踏,然后就此凋零呢?
她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你呢?”
良久后,阿黛尔轻声问她。
“你知道的,我肯定会挂念很多事情。我会想念这种怪异的自由,也许还会想念家人,还有.......也会想念他。”
“不是罪大恶极的事情,但是这些全都回不来了,你知道的。”阿黛尔的声音很轻很轻,没有太多情绪,陈述着显然易见的事实,“这些生活都回不去了,另一种自由会降临,但是你和他回不去了。只要战争结束,你们就不再是可以并肩而行的人了。”
安德娅抿了抿唇,掩去了眼角的一丝忧伤。阿黛尔并不知道弗里德里希被送进了缓刑营,她害怕她一时冲动便会在战后跟弗里德里希再有点什么故事。到那时候,弗里德里希不只是德军,还会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没有人会愿意原谅德国人,哪怕他们并不是党衞军。
“我知道,我不是傻瓜。”
虽然安德娅这样说,但是她忍不住想,如果弗里德里希没有被送进去,那么战争结束后,她还会到他身边去吗?
她想她大概会的。
她想她大概会牵起他的手,然后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去。在那里,她不是法国人,他也不是德国人,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就像在德朗西那夜说过的。
“你真的不是傻瓜吗?”
阿黛尔无奈地叹笑着道,也不管她的答案是什么,耸了耸肩便走出了房间,待她一个人继续发呆。
安德娅就这样继续坐了许久,看着夕阳落下,余晖也被吞噬。夜幕降临时,万物沉静,理智也消弥在寂寥里,一阵巨大的孤独感向她袭来。
空落落的,她飘离在这个世界之外,融入不进去。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但也不想就这样死去;想要忘记一切,但舍不得那些回忆;希望战争结束,但又害怕结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