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中说:“年纪大了都这样,吃什么都感觉没什么用。”
我沉默了一瞬。
傅安中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笑,像是早已经看透:“阿欢你不用难过,不管是小小还是你爷爷还是你,到一定年纪的时候机能其实都在退化,等到有一天全部坏掉,就会死了。”
我抿了抿唇,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还是很难受,心口仿佛堵了一块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眼睛疼,一定是灰尘进了眼,不然怎么会那么难受。
都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可我叛逆,总觉得人这一生,普通人也好,位居高位也罢,只要不愧于天地,不愧于自己,不危害他人,没有任何人能有资格评判他的这一生的重量。
身份不同,所要承担的责任不同,不能用统一标准去看待——你永远不能要求一个种庄稼的农民去做领导者要做的事。只要他们承担了他们这个身份该承担的责任,各司其职,就足够了。
梅恩再一次出征前,他的爱人黎青哽咽着,心里都不踏实。
这是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仗,敌军大军压境,而他们的领导者,还在为了争夺权力互相斗争,百姓、边界镇守的将士都成了他们夺权的废棋。
梅恩一脸肃杀,眸中却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温柔:“你别哭,在家好好的,好好照顾家里,自己也好好照顾好自己,不用太挂念我。要是我回不来了……”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如同边境的危急笼罩在人们心头上。
梅恩又说:“你也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看这星河满天。”
从出生就被赋予的责任,他一直挺直背脊活着,却从没有时间好好看看自己守卫的这片土地。
黎青哽咽着说:“我知道,可我忍不住,你让我哭。”
“我就是看着你们在前方为他们豁出性命,他们不把你们的命当人命,就恨得不行。”
“我就是难受。”
“我是将军。”梅恩说。铁血汉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铁甲染血,他所背负的,早已经不仅仅是他自己,他的家。
“我知道。”
只是寥寥几个字,他们都懂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难受,理解并不代表能接受这一切。
“乌云终归会散去,阿青,你要相信我,我会让你看这星河满天。”
不知何时,太阳穿透层层灰雾,从云层中透出一丝金色的光。
他们都知道前路茫茫,此去九死一生,可他们仍旧执拗地等云销雨霁,还予太平。
我当时这么写的时候,白东为看了说:“你能这样想其实很好,不过我想要提醒你的是,不要太固执于一件事,你深究到底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梅恩是梅恩,他有他的职责,但是傅欢,你是你,我希望你能分得清。”
“我不希望你陷进自己小说的情绪里,你觉得那是你的前世,可那只是一本小说罢了,是你身为创作者的幻想,而前世,更是你的臆想,这是你一个一个字敲出来的,你该比我明白才是。”
我知道他说的其实也没错,因为我纠结的这件事,本质上它并不能改变什么,它确实只是一本小说。
想到这里,心里更是难堪,好像还有一块空了,教人无措。
我勉强笑了笑:“不要说这样的话,爷爷您还年轻,还能活几十年呢。”
傅安中对此倒不是很在意:“看天命吧,早点儿下去也没事,爷爷也想陪陪你奶奶。不过你爷爷答应了你奶奶,会好好活着的。”
“能活着,其实很好。”
傅安中余光瞥过来,没吭声。
小小到傍晚了时候,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爷爷在厨房做饭,我要去帮忙的时候,却被他虎着脸赶了出来,他拿着锅铲,整一个暴躁老爷子模样,很凶:“别来捣乱,去外面坐着等吃就行了。”
我扒拉着门框,委屈道:“我没捣乱,我都会的。”
傅安中嘿地一声,话里带着揶揄:“会也不用你来。你爷爷还能干。”
我摸了摸鼻子,想起以前有一次在爷爷这边做饭,差点把厨房给炸了,气得爷爷吹胡子瞪眼睛的,见到我进厨房就赶人。
后来我其实也学着做了一些,失败了很多次后做出来的味道也还好,其实也不是那么没用。
只是他们已经不会再让我动手了,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强求。
有很多东西都是在日复一日中变得慢慢无所谓。就像我对他们的控制欲的挣扎,反抗,后面还不是妥协了。
不在乎,也就无所谓了。
小小走到我的脚边蹭蹭,我抱起它,揉了揉它的脑袋,哼笑:“哟,儿子终于想起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