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炀那会儿年龄不大,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挣得工分也刚够填饱肚子,给姥爷家那边的回礼只有他从山里挖来的野菜、菌类、打的野味,该晒干的晒干,该处理的处理,攒上一包,掏空身上所有的钱给他姥姥姥爷寄过去。
虽然每次关东那边来信都一再告诉他,光去信保持联系就行,但项炀都尽其所能,隔段时间回点礼,多多少少算份心意。
他自己也知道,比起姥爷他们寄过来的,自己送去的那点东西有点不够看的,所以村里那些流言传到他耳朵里后,项炀沉默了好久,一个人反思了好久,迷茫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慢慢就减少了去信的次数,也一直没再收着那边的来信。
刚才看到项宝根,周灵才冷不丁想起来这事。
关东那边压根没和他断来往,都让他大爷家截走不说,还拦了几回项炀准备寄出去的信。
项宝根他媳妇娘家堂姐在镇上邮局上班,所以近几年关东过来的包裹都是项宝根替项炀签收领走了。
这事在她去省城读大学之后才揭开。
项炀看着没事人一样,跟她说和关东那边不联系了,其实他每年都不死心的去一两封。
时间也不固定,啥时候想起来蒙头蒙脑的写上一通,去镇上邮寄。
那回他去寄信,正碰上邮局职工分完信件准备下去派发,他心头一动,哪怕不抱希望也顺嘴问了一句,结果那回就正好有他的信,还有个包裹。
项炀迫不及待的当场展开来读,越看越觉得信里外公他们说的话有点奇怪,字里行间里都能看出一种低沉的情绪。
总在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姥姥姥爷、几个舅舅还有表哥表姐都很惦记他,还说一直在等他的电话。
等电话?之前通信时从没提过电话的事,怎么说一直在等他电话?
项炀越看越不对劲,从信里的内容判断,他们似乎早就开始留电话了,但迟迟等不到项炀的回音。
刚好那次的信里就写着姥爷他们那个公社的电话,也在信里表明,每个月五号的上午十点,他们都会去公社等他的电话。
周灵记得,她在省城接到项炀的电话,他哭的像个一米八几的孩子,哭了好久,最后闷声跟她商量:“明年你放暑假,咱们去趟关东好不好?我想见见我姥姥姥爷他们……”
之后项炀就跟关东那边联系上了,互相一交流才知道中间出了个大窟窿。
项图强家给他挖的窟窿。
项炀把项宝根打了个半死,以侵吞他人财产的罪名把项宝根两口子送进牢里,他那个岳父家的堂姐被开除,丢了铁饭碗。
项图强两口子因为参与其中,也被他送去农场改造。
如今距离揭开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周灵肯定不能等这两三年。
她晃晃项炀的胳膊,道:“诶,你记着你姥家的地址吧?一会儿去镇上就着去趟邮局写封信寄出去,结婚这么大的事总要跟那边报个喜。”
项炀不自在地晃了晃脑袋,嘟囔一句:“说这干啥!”
心里有种别扭的担忧,担心他外祖家那边以为他讨要份子钱,再给他姥姥姥爷添别扭事。
可又觉得,这样的人生大事也该报个信,一时患得患失,默了良久才道:“那就说一声吧。”
项炀始终没想明白,他是不是真在无意中得罪姥姥家那边的亲戚了。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也琢磨,他去的信里到底写了啥,有没有写不合礼数的话语。
也存着另一种担心,怕他姥姥家出了别的事。可若真没人收信,那信也应该退回来呀,就这么石沉大海,没了音信。
周灵见他情绪低落,前后左右看着没人,低声转移话题,道:“项炀,我有个事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啥事你说!”项炀低头,见她几次欲言又止,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低沉的情绪缓了缓,笑道,“啥事都别担心,有我给你兜底呢!”
自行车票的事,周灵实在想不出特别合理的借口,听了他这话,索性道:“就是…我有两张自行车票,但我不知道来源。”
项炀顿住,一脸惊愕。
周灵也停下,仰脸望着他。
“自行车…票?”项炀震惊。
这么稀罕的东西他媳妇现在告诉他,有两张?
周灵点点头,面不改色地道:“我整理带来的东西时从我那件破褂子里掉出来的。”
项炀一下就想到那天晚上还牵扯了一张自行车票,但周珊最终没承认,说是她编造出来的。
他眉头拧了起来,低声道:“会不会是周珊?她是不是还有别的招想陷害你,比如栽赃……”
但那天晚上她怎么不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