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将双手撑在冰凉的黑色栏杆上,眺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近处的树只剩下干枯的枝丫,风一吹,枝上的雪就抖了一地。
她心中有着隐隐的失落,像是进入了情绪低潮期,心脏沉在黑暗的水中,带着战栗感。
苏晟的案子解决了,她本来应该开心的,但一直紧绷在脑中的弦忽然断开了,她有一种茫然的感觉。
霍燃的话在她的耳畔不停地回响着。
她想,伸张正义有什么错?受害者本来就是弱势的一方,他们遭受了伤害,甚至失去了性命,他们的权益只能由公检法机关来为他们维护。而犯罪嫌疑人呢,这么多年,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有些人在法庭上假意忏悔,有些人连表面的悔罪都不会做,他们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情,甚至继续用阴狠的目光瞪着法官和检察官。
而那些人在她眼里,是被叫作犯罪嫌疑人还是被叫作罪犯,只是时间的问题。等她代表检方找到充足的证据,提起上诉的时候,在她的心里,他们就已经被定了罪。但是……
苏予睫毛颤动,她这一次站在了苏晟这一方,站在了犯罪嫌疑人的角度。那么多证据指向他的时候,她也没有认定是他犯罪。
她的手指被冻得有些僵硬,转过身,盯着落地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她忽然觉得有些羞愧,她这是双重标准。
她为什么相信苏晟?只因为他是她弟弟,她自以为了解他,所以就无条件地相信他。
她亲手办过冤案,那个人被她塑造成了一个强奸犯,他说过很多次他没有做过,但是她不相信。
苏予抿了抿唇,手心出了黏腻的汗,后背也有些凉意。她至今记得两年前众人责备的眼神和被人辱骂的痛苦。但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她看到那个被她冤枉的少年时候的内疚。
因为她的错误,他在监狱里度过了漫长的两年。她再见他时,他的脊柱已弯,瘦骨嶙峋,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不带一丝温度,没有怨恨,却更像狠狠的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火辣辣的难堪像一簇火,灼烧着她的良知。
苏予的手指蜷曲了一下,目光呆呆的。
霍燃从厨房出来,站在了玻璃门的另一侧,手里端着餐盘,另一只手轻轻地叩了叩门,挑了挑眉:“进来,别再吹冷风了。”
隔着一扇厚厚的玻璃门,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遥远。
这一刻,苏予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可具体遥远在哪儿,她也不知道。
屋内开着暖气,暖气片散发着温热的气息,苏予一走进来,冷暖交替,刺激得她轻轻地哈了一口气,一双白皙的手冻得有些红肿。
米饭还没好。
厨房里的电饭煲还在运转,透过门缝,她可以看到从电饭煲气孔里冒出来的白色烟雾。
霍燃打开电视机,把遥控器递给苏予:“你想看什么自己调。”
他还要再炒一个小菜,手机又在振动,他戴上耳机,淡淡地瞥了苏予一眼,走到厨房接电话去了。
苏予随意调了几个台,液晶屏幕上闪过一个个画面,然后她的手一顿,抿着嘴角,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屏幕。
“本台记者播报:今日东城区检察院因庭审中证据发生变化,认定被告人苏晟故意杀人罪的证据存疑,书面要求撤回起诉。据悉,目前人民法院已做出准许的裁定。”
镜头一转,是谢岁星的母亲。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的煎熬,她已经白了许多头发,脸色苍老,神情疲惫又崩溃:“我不知道我的星子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是她遭受这样的痛苦,我也不知道法院为什么要撤诉,现在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嫌疑人……”
记者问她:“谢妈妈,你会上诉吗?”
谢妈妈靠在旁人的身上,泣不成声:“会,我不会放过苏晟的。”
镜头的最后,谢妈妈已经哭得昏厥过去了。
苏予攥紧了手指,因为用力,指尖已经陷入掌心的嫩肉中。
这些都不是真相,谢岁星无辜,可是苏晟也一样无辜。
记者面对着镜头,做最后的播报陈述,表情沉痛:“据悉,本次为苏晟辩护的律师是霍燃,他曾为臭名昭著的强奸犯和毒贩做过无罪辩护。无论现在的判决如何,我们都要相信公平和正义可能会迟到,但终将会到来。”
苏予叹了一口气。
霍燃走到她的身后,一只手撑在她的身旁,探身过去拿起了遥控器,不仅没有关掉电视,反而调到了另一个台,也在播报苏晟的事情。
大大的标题博人眼球——苏治国之子苏晟杀人案被检方撤诉,彻底引起公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