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西洲看着他笑笑,“因为自然与共。”
他在这时伸出手牵住江川的手掌,眼眸深处数不清的情愫在暗涌奔流,嗓音低沉而又醇厚,“因为……生生不息。”
江川怔愣地看着他,感觉全身上下神经元都窜到了这只被握紧的手上,酥酥麻麻的电流感传递到脑髓深处,让他不由自主地心脏狂跳、口干舌燥。
好在他尚且残存着一丝理智,没当着一众学生的面儿干出什么丢脸蠢事。
此次进山之行算得上是圆满,等他们回到营地之后,留守的学生纷纷发出欢呼争着抢着办起了庆功宴。
天边苍穹静沉、银河浩瀚,篝火在此时噼里啪啦燃烧,青春盎然的年轻人们在摇曳火光当中载歌载舞,欢畅而又热烈的气氛几乎要冲上九霄云外。
江川坐在吉普车内,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搭在方向盘上,就这么遥遥看着这群疯狂的年轻人,时不时喝一口手中的酒。
也不知道是谁在放歌,悠扬舒缓的歌声在缓缓唱道——
“在我的怀里 在你的眼里
两个人的篝火 照亮整个夜晚
多少年以后 如云般游走
那变换的脚步 让我们难牵手
这一生一世 有多少你我……”
而这个时候就听咔嚓一声,紧接着车身便跟着一沉,任西洲竟然窜上了副驾驶紧接着把门关上落锁。
“教授怎么不去跟着一起庆祝?”江川在这时转头看向他,“回去之后又能发好几篇SCI了吧?”
“我年纪大了。”任西洲不假思索,“喜欢沉稳。”
江川听了就想哂笑,任西洲就比他大半年,今年不过也就二十八竟然说自己年纪大了。
江川挑挑眉梢问他,“那教授还喜欢什么?”
任西洲认真凝视着他的眼眸,在这时开口道,“还喜欢尘埃落定。”
江川被他这眼神看得心脏猛然一跳,嘴里不由自主发干,正想着要怎么接话,只听任西洲忽然问道,“这张面具你还要戴多久?”
江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自己什么时候戴面具了,然而下一秒钟任西洲的温热手掌便已经抚摸上他的脸颊。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就如同确认什么一般在白皙的皮肤上摩挲,任西洲近在咫尺的眼神变得相当锋锐甚至是犀利,“江川,你曾经是最讨厌言不由衷的人。”
这话就如同当头一棒,让江川猛然怔愣住,喉咙紧张得梗塞在一起,却发不出声音。
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真诚直率的少年……去哪里了呢?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江川僵硬地偏转过脑袋躲避任西洲的抚摸,在这时喑哑着嗓音问他,“那你……讨厌么?”
不等任西洲回答,他自己就先苦笑一声,“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
人……终究会长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任西洲的目光在黑暗当中亮如炬火,这时只听他问,“既然已经物是人非,那又为什么急着千里迢迢?”
他几乎是在逼问,“难道就单单为了送一口酒?”
“因为……因为……”江川这时脑子一片浆糊,他想不出个周全答案,在座位上反复辗转,甚至是小声哀求,“求你……你别这么看我……”
任西洲啪的一声攥紧他手腕,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允许逃避,“已经躲藏了八年,区区人生也不过百年,究竟还有几个八年能够挥霍?”
他声如洪钟地怒道,“江川——!”
江川身体猛然一颤,在这时崩溃地泪如雨下,“因为我祈求你没变!”
他用手掌捂住自己脸颊,几乎是狼狈不堪地哭着哽咽,“我已经面目全非、满身铜臭,但我却希望你仍然一如当年,我希望你还爱我……好让我不至于显得太卑劣……”
恍惚之间,依稀想起从前那场台上演讲,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都会陨落的神。
他当初放弃出国,主动从神坛上跌落,粉身碎骨不说……甚至还斑驳满面。
可现在的他却仍然希望,当初的少年依然能够用爱将这般卑劣的自己捧上神坛……但是商海浮沉这么多年,他早已明白,得到就必须付出代价,整整八年间他甚至连空头支票都没有给一张,任西洲又凭什么等他爱他?
江川当真是崩溃了,此刻简直就如同被人剥去皮囊,当场挖出胸腔当中那颗脏污不堪的心脏。
他蜷缩在座椅上几乎是嚎啕大哭,自打成为总裁,还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可耻。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任西洲忽然牵起他的手腕凑到唇边轻轻一吻,在这时低声沉吟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烛火将会在哪一时刻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