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是那样害怕着踏上这块土地……这片肮脏的、充满了残秽阴暗的土地……刚下飞机就觉得空气好沉闷,恶心得都要吐了……”她断断续续地吐露着刚来到日本时的悲惨经历。
“公司里上下阶级尊卑鲜明,职场性别歧视也很严重,每一天醒来都不想睁开眼。哪里都能看到那些漆黑恶心的玩意……”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日本才会有那么多的诅咒。天元的结界就像个大型养蛊场,汲取着这块土地上人类的咒力培养咒灵及咒术师。其实根本没什么解决不掉的诅咒,不过是这个岛国的上层割舍不掉咒术师这份强大的力量罢了。就好像仙人只能生活在有仙气的仙界,强大的咒术师也只会出生在一定浓度的咒力环境中,连咒术也需要环境中咒力浓度达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发挥出强力的效果。天元的结界除了作为各大咒术家族展开结界的基点,更大的作用在于拢住空气中极微量的游离咒力,巩固日本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高浓度咒力环境。端木瞳有时会觉得,这个国家从上层开始就烂透了,古板守旧,死抱着过去的荣耀不放,打压年轻人,否定新事物,这样一棵根部已经腐朽的巨树,想要获得新生简直难如登天。生活在其中的日本人可能并不明白,出生在华国的她却能清楚辨别其中的不同。想要创造一个没有诅咒的世界其实相当简单,像她的祖国,就早已做到。那里早早就普及科学反封建迷信,让民众对神神鬼鬼失去了敬畏,再配合神州大结界,将一切幻想生物都与人间世隔绝开来。君不见山海经中的各种神神怪怪,哪个不比诅咒强大诡谲?曾经的神明、道士、天师们,哪个不远超目前所谓的特级咒术师?会落到今日的岌岌无名,不过是为了守护众生的大义而心甘情愿地与神鬼们一同被封印住力量,而后因为各类灵气、咒力等非人力量的枯竭而衰退式微罢了。她明明是一直为那样强大的祖国骄傲着的,所以她当初——
为什么要离开那个安全和平的家乡,硬要来到这个危险的弹丸之地的呢?
大脑中传来一阵蜂鸣,有什么莫名的力量在阻止她继续想下去。
一双粗糙温热的大手按上了她的太阳穴,力道略略偏重,对现下的她来说却恰到好处,在有规律的按摩下头痛被很好地缓解了。
禅院甚尔一边帮她按摩着头部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心里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情况不太对,端木瞳这情况,分明像是被人下了强力暗示,是催眠吗……不,催眠对咒术师几乎没有效果,更有可能是与人定下了束缚……还需要再观察一下。
“瞳你是喝多了吗?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吧……”
端木瞳依言闭上了眼睛,却并没有听他的话休息,反而更用力地在记忆里挖掘起她那么迫切地想要来日本的原因。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的思维就像锈住的齿轮那样滞涩,每牵动一下思绪就会感到一丝疼痛,但她在恐慌之下,竟硬是忍耐着疼痛硬是撬动起那个齿轮,她有一种感觉,她已经快要摸到那个真相了,可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心慌感蓦地从心头升起,并且越来越重,仿佛在提醒她即将打开的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可她已经不能停下来了,她有预感,如果此刻她没能突破这种束缚,她将与真相失之交臂。于是她咬着牙,拼命拼命地运转着迟滞的思维,在这种拼死的努力下,那个齿轮终于松动了,它轻轻地往前滑动了一格,她先是感到心头蓦地一空,而后,一股不甘与怨恨从心头升起——
像是失神了那般,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呢喃着:
“啊……原来我只是,不甘心?”
那股不甘盘踞在她心头,之前被牢牢地束缚住,咆哮着不甘心。看不见、没有触及的时候觉察不到,一旦看到、接触到了,这股情绪就乍然爆发了。
“不甘心……我,想要再一次来到日本,然后……”
“然后?”禅院甚尔下意识地追问,而后看到安安静静的女人身上忽然泄漏出大量咒力。想起上次的经历,他不由得庆幸刚才将丑宝丢在楼上房间里照顾臭小鬼了,不然现在客厅很有可能就一团乱了。不过眼下看来,情况似乎比他预想的更糟糕呢。
眼看着咒力缠绕在端木瞳全身,带动着她站立起来,禅院甚尔不由得乍舌,这根本不是束缚,而是更糟糕的一种情况。
“瞳……你这是,被谁诅咒了吗?”
“诅咒?”她歪了歪头,像儿童般天真懵懂,而后包裹全身的咒力流动,指引着她再度坠入梦境。
依旧是每晚都会梦到的那个场景,地上的尸体八年如一日地躺着,不过今晚与往日不同,他蓦地睁开了眼睛,嘴巴一开一合,发出无声的诘问,让她明白了一直以来笼罩心灵的困惑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