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乱臣(93)

对于他这般搪塞的回答,萧旼可并不买账,杀张昌以及后来朝中动荡,不得已的大洗牌,这在背后搅弄风云的桩桩件件可都不像是一幅只求自保的样子。

若是照苏落雪所说,便就是连建安的太守郑齐一案的背后,都同他有着莫大的关联。

照此看,至于父皇秘而不宣,屡屡派人搜寻未果的雍州布防图,也都极有可能在他手中。

若是他手上当真有这么多底牌,倒不如先礼后兵,想作势拉拢。

饶是如此想,萧旼却也不将话都悉数说尽,只是道:“若是自保,阿阙何不择一处良木而栖,寻求那势头正盛的一方庇佑?”

这话已经多少有些居高临下主动上位者之意,其间不乏有意无意的威慑。

他都已经放出了自己的钩子,可只见萧阙仍旧是只品着手中的茶,却并不搭腔。

如此,他亦是不恼,只是将眸光放远了一顺,笑笑:“还记得以前一起进到宫中玩耍,我性子怯懦,常受老三老四的欺负,后来还是你瞧不惯,替我出了头,直接就同人动起了手,后来又全被都罚跪承明殿去,给皇爷爷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我们几个都被皇爷爷的气势给吓得够呛,偏偏就你还能面不改色同皇爷爷讨水喝。”

似是想起了曾经的往事,想起了那个威严又常常心软的皇爷爷,萧阙眸光也柔了一瞬,快得稍纵即逝。

只是萧旼却瞧了个分明,心底窃喜这个法子应当是能行得通,于是又接着道:“自那事之后,我便就心中一直感激着你,之后,也便就是你同我一起玩得最好,想必于你而言也是一样的吧?既如此,你何不就再助我一次,一如从前那般站在我这边,同我一起夺得那一切!”

萧阙听罢,不过只是轻笑出声:“那照你这般说,届时夺得一切之后,你我又该当如何分?”

若不是当年皇爷爷突然驾崩,他进宫吊唁之际,无意间听见萧旼同其他兄弟几人再背后偷偷笑他随父发配梁州,又因不满皇爷爷的偏袒而在背后说出不敬的那番话,他或许此刻还当真能被萧旼说动。

而萧旼看不出他所想,只觉得有戏,赶紧满口保证:“届时我若是有的,也必定会分你一份。”

只是至于以后的事,谁又能知晓呢。

“那若是我想要的并不止于此,二皇子又当如何?”

萧旼听罢,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他都不过只是在拿自己取乐,压根就没想过要同自己合作,助自己一臂之力。

他敛住笑,瞧着面前那个仍旧闲闲品茶,坐得没个正形的萧阙,沉了声:“你想谋逆?”

萧阙轻轻将手中的茶杯阖上,勾了勾并没有多少笑意的唇角:“开个玩笑,二皇子何必当真呢,我们幼时不也常常这般互相开玩笑取乐么。”

几句话说下来,萧旼突然是觉得自己一直在被萧阙耍得团团转,见来软的不成,那便就只有撕破脸了,反正也不过就是早些和晚些的区别。

“张昌是你杀的吧?”

萧阙挑了挑眉,不以为意笑笑:“谁知道呢?”

“萧阙,你莫要同我兜圈子,那些同张昌勾连的罪证都是你放出去的吧。你莫要以为自己做的很干净,没留下什么痕迹,便就有恃无恐了。你当真以为寻不到你的错处,父皇便就能叫你安然回梁州去了么?父皇若是铁了心,只怕是就连芸贵妃都护不住你,只有你同我合作,待我得到一切,才能保你安然。”

萧旼觉得自己的这番话已然是将他现下的处境全须全尾地道清楚了,也叫他知晓了现下除了同自己合作,他已然没有更好的路走。

然而他又如何知晓萧阙竟是这番如此油盐不进。

“这威逼利诱的有什么意思?二皇子说话还是应当讲些证据才好叫人相信。”

萧旼被气得一噎,只觉得他此刻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交易已经谈崩,之后便就在无话可说,他冷笑一声,拂袖扬长而去。

萧阙在人走后,神色才冷了下来,只吩咐言二将人方才用过的茶盏也一并扔出去。

萧旼此刻也算是同萧阙彻底撕破了脸。

直到方才,瞧见他身上的那番从容不迫的气度,才叫自己当真信了几分,杀死张昌,在背后搅弄风云的人是他。

竟就当真是他!

那个皇爷爷从小就极为偏袒爱护,明明同样都是皇爷爷的孙子,但是待他便就偏偏比旁人高看一头。

他此前每每想起此事,还想笑皇爷爷当时不过是看走了眼,萧阙早在发配梁州的时候就已经养歪了性子。

所以现在知晓此事可能并非他此前想的那样,便就又更叫他怒不可遏。

越是如此,他偏就一定要证明,他是比萧阙强的,此前都不过是皇爷爷看走了眼。

萧旼下了马车,心事重重地进了府门,却突然被一个天一观道士打扮的人给拦住的去路。

他蹙眉,正想开口训斥,却只见那人径直跪到自己的腿边:“求二皇子救命啊,我这里有一桩陈年旧事,还请二皇子容禀,只求二皇子见我都如实相告的份上,护我周全。”

萧旼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衣角从那人手中抽出,就在刚才那人说话的间隙,已经知晓此人是谁,只是他不是那救苦渡厄活菩萨,也没那圣人心肠,没有价值,于他而言不过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束着手垂眸瞧着地上的人:“钱副观主,有什么事吗?天色已晚,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来寻我吧。”

“我被萧世子的人给盯上了,他们一直在搜寻我的下落,我实在没地方可躲了!此刻就只有你能救我了!我愿意将当年薛夫人来天一观托孤的经过悉数告知。

我已经知道错了,就因为嫉妒在我之后入观的周寸方却成了观主,所以薛夫人到访那日我背着下山的周寸方将人拒之门外,本想陷他于不义,可是不知怎地这件事叫萧阙世子知晓了,他一定是想为苏二姑娘报仇…”

听罢,萧旼顿了半晌,许久才笑出声:“有意思,可是钱副观主啊,你凭什么会以为我会帮你呢?”

钱兆被问得心下一寒,有些怀揣不安道:“你即将要纳进府中的侧妃,不是同苏二姑娘之间有不小的过节吗,若是二皇子给我一条生路,助我逃出上京!萧世子就永远找不到人查证,那苏二姑娘便就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侧妃娘娘定也会很开心。”

萧旼好笑地扬了扬唇,眸中带着些冷漠:“钱副观主看来是还没想透彻呢,这个世界上不会说话的,只有死人啊。”

钱兆一惊,素来听闻二皇子为人和善,脾性也都是最好的,自己曾经也同他打过交道,只觉得是个极好说话的贵人,现下他却隐隐有种看走了眼的感觉。

再来不及说什么,已被从暗处走来了两个黑影捂住口鼻,他只死死瞪着一双眼睛,发不出半点声响。

夜间时,风呼啸得厉害,花木都被吹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

夏琴自睡梦中惊醒,想起小姐房中方才还留了扇窗没关上,唯恐吹一夜风要着凉,随即起身作势要去看看,只是甫一推开门就瞧见窗下那张小案几前的纤细身影,沉寂地坐在暗影中。

“今儿夜里风大,小姐仔细着凉了。”夏琴出声,一面点着两侧的烛台。

苏苑音转眸:“不必点了,再坐会儿便睡了。”

夏琴听罢,依言放下手里的火折子,近至她对面落了座:“小姐在想什么呢?”

苏苑音神色定定地瞧着窗外月光下摇曳的花影,轻笑了笑:“也不知何故,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心里堵得慌。”

“小姐可要放宽心,现在一切都好着呢,等萧世子回了梁州去,小姐的婚事便就也该提上日程了,听说梁州女子各个都会骑马呢,小姐不是一直想学骑马么,到时候便就叫世子亲自教教小姐,我也得趁现在多给小姐做上几双护膝才行。”

苏苑音被夏琴的话给逗笑,一时也觉得自己是在那井底被关得太久才会突然患得患失了起来,勉强才用杞人忧天说服了自己。

苏落雪大婚那天,是个阴雨天,黑云压得低,隐隐有些叫人喘不过气来沉闷。

虽说不过只是迎一位侧妃,但是毕竟是二皇子建了府以来办的头回喜事,这日子虽是赶了些,该有的流程却也全都在。

只是好端端突然就下了一日的雨,本该极喜庆的氛围也生生打了几分折扣,客也来的少,半数都直接去了二皇子的府上,苏府这头竟是连观礼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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