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乱臣(30)

只是到底不想同她僵持在此处,他朝她伸出一只手。

看着自己面前那只修长的手,能清晰地看清楚他手背青色筋络的隆起,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处有着明显而不对称的茧,若是仔细辨别,不难猜出应当是经常握剑才会留下的印迹。

其实苏苑音也并不意外,想起他将手上的利刃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那日,纵使他手臂上受了伤可是拿匕首的手却能够纹丝不动,应是早已习以为常,倘若不是时常以刀剑为伴,又如何会留下这些茧子。

只她也不欲深究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子,未来的藩王,为何会剑不离手,行事离经叛道。

思绪回笼,苏苑音瞧面他眉宇间的不耐,随即也不敢在耽搁,没有半点矫情的握住他的手借力往上爬。

他的手倒不似面上这么冷,相反的有些燥热,她手小,只有他的一半大,他手上的茧刚好印上她手心的位置。

苏苑音不是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隐隐有些痒,想快点逃离。

因此手上动作也加快了些,没时间再管这连滚带爬的狼狈。

待她成功的进了马车之后就赶忙放开他的手,避之如蛇蝎般。

萧阙见她坐得离自己远,想要躲避之意尽显,不由的又想起了那天,她义正言辞告诉自己订了亲,想同自己划清界限。

只是她此刻还没成功同自己划清界限,倒是婚事先丢了。

他本以为尹祝还能再撑几天,想不到竟还是高估了他。

“苏姑娘倒还真是个慎独守心之人,可见当真是用情至深。”他讥笑。

苏苑音听出了他话中的讥讽,却也懒得动怒。

她今天情绪起伏太多,现下在此处的这点奚落倒真不算是什么。

头发还在滴水,她伸手,故意往他马车垫子上挤。

萧阙看在眼里,倒是也不以为意,只笑道:“左右不过就是个尹祝,也值当你如此?”

情之一字,不过就是一个负累罢了。

思绪有些飘远,他想起了那个曾经英明神武,而现在却只知道以酒为伴,沉溺回忆的男人。

在他看来,情就是困住自己,不得自由的牢笼,只有懦弱之人才甘愿沉溺其中。

他本以为苏苑音会同他一样,是清醒理智,不受感情左右,只在乎利弊得失。

苏苑音垂着头,神色有些黯淡,只觉得萧阙在咄咄逼人,也情不自禁的反唇相讥。

“萧世子同我很熟吗?凭什么来指摘我?”

萧阙看着她此刻的模样,柳眉紧蹙,清冷的眸中带着些薄怒,只的确没什么威慑力,倒像极了一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

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也是他从不以为苏苑音会作出的样子。

只见她湿尽了的发丝滴落了几滴水珠,顺着她清丽的脸颊滑进纤细的脖颈,然后慢慢消失。

他才注意到她一身并不算太厚的月白色春衫因湿透了的缘故,现下就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衫子里的小衣轮廓亦或是她极纤细的腰肢,起伏的巍峨都一览无余。

难得的失神,他淡淡移开视线,到底再没说话,拿过自己放在一边的外袍抛向她,将她劈头盖脸整个都捂得严实。

苏苑音只觉得视线突然一暗,再后来鼻尖里满是极清淡的乌沉香味道,之前只是能若有若无的闻见几回,这次倒是闻得更真切,与她平素里用惯的沉香相比味道还要能清浅些,是她喜欢的味道。

待感受到从这袍子上传递出来的暖意时,她才意识到方才的她应当是冷的。

这萧阙虽然对她又是要挟又是恐吓,可是他对她的坏好歹是明目张胆直接来的,从都不屑于隐藏,也能让她能作出对应的防备。

可是像宋氏,像尹祝,就总是打着为她着想的旗号,一边又出其不意地慢慢的将那最温柔的刀扎出最难愈的伤口。

一瞬间,她居然觉得在萧阙面前,在这马车之上更让她觉得安心。

她将这罩住自己整个人的外袍往下扯了些,就将将露出一个头来。

“谢谢。”她扯了扯嘴角,想道谢,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情不自禁的鼻酸。

她从不就是个爱哭的人,她甚至认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甚至是一种示弱的表现。

可是她又实在弄不懂自己此刻为何会完全失控,收不住的泪意翻涌。

她想,应当是怪此刻自己周身上下都充斥着那股让她喜欢的味道,怪本就身处在一片冰冷中的她突然感到的一阵温暖,怪本该是对她最恶劣的人却又朝她伸出手给了她一个避雨的地方。

萧阙见身边这人方才还一身尖刺,见谁都要扎上几针的模样,现下又在一旁低声啜泣,像是有无尽的委屈。

她倒是爱哭,他想。

第26章

他应当是极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若是平常,也应当早将人丢下去了。

只现在他心中虽然也烦,但是却又没有这种念头。

他蹙了蹙眉,最后归其原因,想应当是苏苑音现下在替他做事,所以他才能多给她一些罕见的容忍。

虽是如此,他却极不爱看她这幅样子。

他笑笑,眉宇间露出些戾气:“就你这般独自在暗处自怨自艾有什么用?谁夺走了你的东西,你就去将它夺回来,谁伤害你,你就应当千百倍的伤害回去。”

她听劝般地点点头,让自己再不奢望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

萧阙以手抵额,也不再接话,轻阖上眸子假寐。

就这么静默着,同她在马车上行了一路,气氛没有剑拔弩张,难得的静谧。

她亦没问他要去哪儿,只到了马车停下,她掀开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别庄。

面积不大,却也精巧,位置隐蔽,不大引人瞩目。

她像是又误打误撞发现了他的什么秘密,更确切的说,是他又刻意向她透露了点什么。

只是若她现在跑,恐怕是来不及了。

别庄里没有侍女,她同萧阙一路走近只瞧见几个同言二作差不多打扮的侍卫。

后来她被带进了西边的厢房,萧阙也没管她,径直就进了主屋。

只到这时她才突然有些恐惧,想起最近上京当中一直流传着有关于萧阙的传言。

都道他是极贪财好色之徒,尤其是好色,说他才来上京不过月余,就将所有的花楼都光顾了个遍,是个阅女无数的主。

她初闻是只觉得离谱,还猜想这指不定只是个幌子。

别的她不知,但是就几次同他相处下来,观他言行,就绝不可能是简单的酒色之徒。

可此刻她心里到底是没了底,万一萧阙此人既嗜杀又好色也未可知。

只是还没容她纠结片刻,门外的敲门声便就响起,她攥紧身上披着的外袍打开门,见到来人时,才松了口气。

来人一身灰色短打,高瘦,但爱笑。

“苏姑娘,我叫陆起,这是主子叫我给你送来的衣服。”

苏苑音也笑着接过,垂眸看了看,是她从未穿过的水红色料子,属实太过招眼。

她手上有些迟疑,只因为心底到底是有些膈应,也不知这是谁的衣物,想着别人穿过。

指不定是萧阙点来的花楼娘子落下。

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陆起又笑笑,为她解除了顾虑。

“这是新的,我方才才从成衣铺子买来的,也不知姑娘喜不喜欢。姑娘还是速速将身上这湿衣裳换下来吧,免得受凉了。”

苏苑音心下一暖,想起自己方才离谱的念头,面上还有些燥,好在无人知晓。

她看着手上的衣裙,到底是有些犯难。

约莫是见屋内半天都每个响动,陆起又在门外唤了唤,问她可快好了,萧阙说要见她。

苏苑音听罢,只得一咬牙,换上了那身招眼的衣裙。

萧阙刚写完一封密信送出去,扶额揉了揉,余光不经意瞟见了放在一旁的琴,是先前被苏苑音护在怀中的那把,后来下了车,这琴也被言二顺手带了进来。

他看了看香炉里燃着的乌沉香,都快烧完一柱,却还不见苏苑音人。

随即又想起她那副眼中一边挂着泪一边啜泣的模样,有些头疼的想,莫不是这人又躲在哪处犄角旮旯里哭鼻子不成?

一时间他甚至有些后悔,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看走了眼,之前几回都是凑巧,其实这苏苑音不仅懦弱,甚至还蠢笨得很。

他莫名的有了些恨其不争的情绪在其中,稍压了压这股突如其来涌上心头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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