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苑音没瞧出芸贵妃的异样,只见被这般问起,她没多少羞臊,目不斜视道:“他一定可以的。”
芸贵妃舒一口气,眼神里是释然:“我到底是老啦,你可能替我护好他?”
苏苑音怔忡,想起了那日芸贵妃回宫,她在身后追了一路。
她当时在想什么呢,在为贵妃的妥协而难过,想将人拦住,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想替她护着萧阙。
思及此,虽不是贵妃为何会这般问,但还是点点头。
芸贵妃见她认真应承,只心间一松,她打了个呵欠,神情恹恹下来:“其实挺想去梁州瞧瞧的。”
“一定会的。”看着芸贵妃有倦意,她说话也放轻了些。
芸贵妃听得却真切,随即她抬眼笑道:“那你带我去吧。”
苏苑音顿了顿,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像是在告别,可是说的分明又都是对未来的期许。
她瞧着芸贵妃神色如常,将疑虑打消了些,只以为是对瑞阳王的故去无法释怀才这般,随即又点点头,说一定。
因着芸贵妃是大病初愈,苏苑音并不好久留,说了会儿话之后苏苑音就先走了。
临走前,她到底是迟疑了片刻,瞥见一旁的酒坛子,同芸贵妃道:“娘娘先好好养病,好了在饮酒,我明日再来瞧娘娘,娘娘想瞧什么戏,都一并告诉我,我去兖州前定同娘娘一起瞧一次。”
芸贵妃应了一声,只朝着人摆摆手,作势赶人走。
见状,苏苑音放下些心来,走出去是的步子总算是轻快了些。
直到瞧见那道身影消失在眼跟前,芸贵妃才摇头失笑。
她轻启唇瓣,眸色黯淡了些许,只低声道:“对不起,苑音。”
夜至,四周寂静。
芸贵妃起身,赤着脚走出寝殿,遥遥看了院中的梨树半晌,才慢慢拿起今晨命人挖出的酒坛,她也没倒入盏中,只就着手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只觉得像是酿了这么些年来味道最好的一次。
下一刻,她却将手中的酒全都倾泻而出,溅到帷幔,床榻,梨花木铺上的地板。
看着四处瞬间点燃的大火,她又从容地慢步坐回榻上,灼热又叫人窒息的浓烟四起,叫她不自觉的半阖上了眸,却从未有一刻叫她意识如此清明。
她记起那日永曦帝说的话,他想让自己死都得同他合葬一处,那她宁可化成灰烬尘土,最好能被风吹起,带到宫外去,去到哪里都好。
只她此生,对不起的人就只剩下萧阙,只是萧黎故去,她好像也有些撑不下去了,所以她索性便就再自私一回,只这回,她只想为她自己。
窒息感越发强烈,她却觉得身子一松,没了重担压身,轻得厉害。
恍惚间,她似是又回到了那日的灯桐郡,他朝着自己伸出修长洁净的手,她抬起眼,对上一副柔和沉静的墨瞳,头上的梨花开得正好,她才知晓何谓心如鼓擂。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flag又倒了,虽然很想写阿音跟萧阙,但还是想好好交代一下芸贵妃,毕竟男女主合作的起因就是她,所以还是想让她完美落幕吧。
这章评论区随机掉落些红包,当作纪念芸贵妃杀青吧hhh
第100章
苏苑音做了个梦,梦见芸贵妃分明是坐在火中,可神色却瞧着轻缓,带着笑意同她道别。
她无助的伸着手想去将人拉过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腿像是灌了铅一样重。
后来她梦醒,惊起了一身冷汗,又仔细回想了今日芸贵妃同她说过的话,似告别,似托付,总是说不上来的奇怪。
不知何故,她突然就想起了白天瞧见了那几坛刚挖出来的酒。
贵妃爱酒,可是平素里根本饮不完这么多,可是为什么又要一股脑挖出来。
她凝眉疑惑,心中的不安之感越发强烈,纵使想起后来芸贵妃允诺她的话,现下也都不能叫她信服。
只希望不要是她所想的那样。
她披衣起身,推门时瞧见了天光从夜空中乍泄。
夏琴同另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站在院中,两人静立着不知道方才是否有在谈话。
大抵是听见开门声响,两人的视线一道瞧了过来,夏琴微微侧开些距离。
苏苑音隔着还未完全褪去的夜,看见了青叶,红肿着眼,手里捧着一个匣子,哽着声唤了一声“苏姑娘”。
她没想好现在应该要做什么反应,她知道,芸贵妃出事了。
今日屋中的烛火点的早,夏琴将即将燃尽的沉香续上,才慢身退了出去。
苏苑音放下信,转眸看着匣子中的一缕断发。
现下她才总算是知晓,芸贵妃说的,要自己带她去梁州看看,究竟是何意。
原来她早就已经做下了打算,瑞阳王的辞世将她压垮,她也再不想做负累,选择了离开。
到底经历这一切的都不是她,所以苏苑音没有资格评判这种做法的对错,她只在想,两个亲人相继离世,于萧阙而言,不知他是否能接受得了。
不过他就算是难过,大抵也只是静默消化湮灭,像独自舔舐伤口的兽。
她该去一趟梁州,送芸贵妃最后一程。
青叶离开之后,她踏着清晨的光去了一趟瑞阳王府。
上京的瑞阳王府没被查封,门前还挂着白帆,昭示着永曦帝顾念手足亲情而格外的仁慈。
张伯在院中打五禽戏,头发花白却仍旧精神奕奕。
显然是早将她认出,张伯将人给迎了进来:“稀客稀客啊,王府里许久没有客来了。”
大底是消息还没传的那么快,贵妃死于火海,人连带着屋子,全都化成了一捧灰,什么都没有剩下的事,还没有多少人知晓。
苏苑音没刻意提,张伯也没问来意,如今人人都避着嫌,现下肯来这里看看,已然是真心实意。
听她说想去梨园里头瞧瞧,张伯笑了笑,语气中带着点唏嘘:“苏姑娘来得不是时候,花都谢完了,不过等过阵子,园子里头结了果子,倒是又有另一番看头。”
说归说,张伯却脚步不停,将人引着绕过了纤芸阁,抬人望着一片梨树都绿意盎然,却没了白花点缀。
她在园外驻足着没往里走,眺望着视线,瞧见了连着蜿蜒小路而上的空旷庭院里,相较于这边的熙熙攘攘,那棵独自伸展梨树格外落寞。
她想起了那日来这里寻萧阙,彼时他就在树下饮酒,瞧着玩世不恭却又分外惊艳,是叫人不得不承认的赏心悦目。
她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想着昨日贵妃口中提到的那棵。
张伯跟着走了上来:“明明是同园里的一道种下去的,可偏这棵长的最好,花期也最久。”
苏苑音仰头看了看,确实是如张伯所说,最顶端的枝桠上,还伶仃剩下几朵,正被一阵轻风带起,枝头一颤,一朵花脱落了枝干,顺着她的视线盘旋着向下飘落。
好巧不巧,倒像是在刻意等她来一般。
她伸手接过,触感轻的厉害,叫她不敢随意使劲。
“张伯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我有个种药的园子,也在上京,附近景致都不错,还有不少人能陪着说话,不若去我那边吧。”她转头对张伯道。
没了芸贵妃的庇佑,加之梁州同上京愈发加剧的对峙之势,这个王府,不知道还能存在多久。
“年纪大了,不爱动弹了,在这王府里能守一日便是一日吧,总能等到世子回来。”
张伯说得洒脱,气氛缓和些许。
苏苑音还正待说话,却只见春琪匆忙走近,说永曦帝要召见她。
她听罢,心里有了计较,随即同张伯辞别,出了瑞阳王府。
贵妃薨了的事传遍了朝野上下,永曦帝亲历了昨夜的事,看着烈火将所有人隔绝在外,把面前的宫殿一点点吞噬。
直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敢相信,她真的以最决绝的姿态,只为远离他。
尤记得瑞阳王身死的消息传来那天,他出于报复和不甘,亲口对她说了这件事,本意是想她认清现实,她却宁可自欺欺人的逃避。
他被激怒,于是在萧黎死去的那夜里,抛下了所有的自尊,不理睬她抗拒,宠幸了她,她却以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
“昨日芸贵妃都同你说了什么?”他问跪在殿前的苏苑音,那个她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苏苑音冷漠抬起眼,看着面前这个面色沉郁的帝王,想起了青叶同她说过的话,永曦帝同她的争吵,强迫,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