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着轻甲,身上没其他御寒的衣物可解,因此目光淡淡扫过十一,十一立即会意,把身上那层皮袄解下来,披到了沈却身上。
沈却拢着那小皮袄,再见这些故人,他总有些怔楞,仿佛是在做梦一般。
他看着十一,忽然想起了远志,那孩子没了他,在府中的日子也不知好不好过,他刚启唇,十便就知道他想问谁,笑着答道:“那小子好着呢,今岁忽然就蹿个了,前些日子我问他生辰,他说不出来,琢磨了好半天才知道,原来这小子都十又三四了,就是先前在那戏班子里缺衣少食的,才看着那样小。”
听他们都过得好,沈却才安了心。
沈向之看起来却有些不大高兴,这哑巴忧心这忧心那的,什么人都收在心里,却从来不肯疼疼他自己。
“说实话,”沈向之往帘子那儿看了眼,又低低地,用只有沈却能听见的声音问,“殿下待你怎么样?”
沈却低着眼,抽出一只手来:“殿下待我……很好。”
他不肯和自己对视,沈向之也看不出他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可雁王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怎么会为了个哑巴侍卫就转了性。
沈却这样的性子,落到他手里,怎么看也只有被欺压的命。
沈向之心疼他,那奸夫若换做是府中旁的什么亲卫死士,早就让他捉起来活剥了皮,串吊了挂在那重台院门前示众了,可偏偏这作恶者是雁王。
若早知会有这么一日,沈向之必定会想法子换他去外府,就算品阶低些,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
不等他再问,便又有个人掀帘闯了进来。
谢时观的面色不大好看,拉着张脸,小臂上却挂着件鹤氅。
厢内的人见着他,连忙转身行礼,那哑巴也朝他躬身,殿下心里立即便窜上了一股无名火,这哑巴还真是怎样都捂不热,他都那样软了,他却还学着旁人,对他假客气。
假客气便算了,这哑巴不肯披他的衣裳,偏偏要到这来,去穿旁人的破皮袄。
谢时观真想把他身上那件皮袄给撕了,可做得过了,这哑巴恐怕要更怕他,因此殿下便只好忍住了,只上前扯下了他身上披的那件袄,随手丢在一旁,咬牙道:“不是让你披了这外氅再出去么,非得去穿那破袄子,臭死了。”
十一默默地捡起了自己那件袄子,悄悄凑到鼻尖上闻了闻,这皮袄他才刚穿了半个时辰不到,究竟是哪里臭了,他也嗅不出。
可殿下说臭,他也只好认了,收了那皮袄子站在一旁,和那烛台一起立着做摆件。
和谢时观不一样,沈却一向很怕伤了旁人的好心,听殿下这样说,他反而比十一还要难堪。
好在殿下只是来送了件外氅,蛮横地披到他身上后,便又回去了。
沈却心里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披了那件鹤氅再走,如今反而弄得他更难为情了。
和师父他们叙过旧,再把那崽子哄好了睡下,天光已经大亮了,马车紧跟着又缓缓动了起来,沈却忙又折回到那厢内。
车厢里又暗又静,沈却以为王爷已睡下了,因此便轻手轻脚地解下了那外氅,这会儿再上榻去,只怕要吵醒了他。
因此这哑巴便打算缩到那角落的软垫上去将就着睡上一会儿。
可谁知谢时观其实还没睡,竖着耳朵听半天了,却迟迟不见那哑巴往榻上来,撑在榻上仰起头,只往那角落里看了眼,殿下便要被他气死了。
放着这好端端的软塌不睡,那哑巴就非得睡在那地上!
他忽然便下了榻,跑到这哑巴面前,咬牙切齿地一启唇,从那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沈、却。”
沈却才刚闭上眼,被殿下这番动静吓了一跳,谢时观讨厌他眼里的无措,恨他面上的无辜,他自认为已经把心肝都掏出来叫这哑巴看了,可他却还是什么都不懂。
可沈却同样也不知道殿下因何发怒,只以为是自己进来的动静大了些,把殿下弄醒了,又或是回来晚了,他又觉得自己不听话了。
谢时观除了那恶狠狠的两个字,便什么也不说了,拽着那哑巴把他押到榻上,而后塞进褥子里去。
“和他们究竟有什么话?”殿下冷冷地,欺身压着他,“就那么好说吗,啊?”
沈却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低着头躲他,可他一低头,那后颈皮肉便要露出来,谢时观趁机挑了处不红的地方舔咬,咬得并不重,像野兽刻意亵玩得手的猎物。
把人咬得头皮发麻,他也不肯罢休。
他负着气,苦等了这哑巴一个时辰,熬得眼都绿了,才终于听见他回来,好容易回来了,不知道往他怀里来,非要像只猫儿狗儿一般睡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