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向后靠去,后背紧紧贴住椅背。他看了我半晌,微微笑着,坐回原处。
我看着他。南唐。这个古怪的家伙,并不秀美或者俊朗。凭心而论他的容颜比不上靳夕一半,但他们截然不同。这个男孩子,他眼角眉梢都是一种蛊惑。那算是怎么一回事。纵然他只是怀着颗伧俗阴暗的心,照样有人为他的幽艳气度所迷,难以自拔。即使是婴红闵白那样的女子,依然无法解释。
这不能不说是他的天赋。他有天分。他满足所有女孩子对于美的种种阴暗隐秘幻想,切合幻觉中对于那种美的创造者的奇妙构思。如果没有那个人,没有那段经历,我疑心自己会不会同样对了他无法自拔。
他微笑对我,声音奇美。
“苏艾晚,不要那样看着我,既然你不能和我在一起。”
我不语。
“如果你选了程诺,我和我表哥自然都无话可说。可是。”他骤然一顿,眼睛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光线,“我有我的条件。”
“……你凭什么?”
他不答,只是看牢了我甜美地笑,眼眸眯成优雅细线,恍似一只正窥看着猎物的暹罗猫。
我终于放弃,垂下头低声说:“请不要伤害闵白。”
他得意地笑,“好啊。不过。”
我盯住他的眼睛。
“我要看到靳夕一败涂地的样子。”
我猛然向后退却,他不依不饶地探向前来,眼眸诡异闪亮。
“苏艾晚,你不要以为我只是开玩笑。南唐从不开玩笑。我找上你,我如此对你。你当真以为我只是同那个人赌一口气?”
我握紧手指,不由自主屏息。
他突然抓起一个纸袋摔在桌上,散落出满桌照片。
“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身上下这样心力,从前没有,以后也未必有。我告诉你苏艾晚,这是我自己欠了我自己的,可是你也不是全然无辜。
我不会打扰你和程诺。我怕他,我也不想同他斗,即使为了争夺你。对手是他的话,我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但我绝不准备就这样放过靳夕。这么多年他欺凌我太多,如今一切都该有个结果。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到底该凭真本领好好较量一局。我就不信,没了家世铺垫,他还会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说不出话来,一切都被他占尽。
“我不妨碍你,我也不怨恨你,苏艾晚。美的东西我总是难以伤害。只是我要你帮我这一次。”他的眼神忽然低柔妩媚,盈盈脆弱不胜。
他的声音仿佛一缕浸过我鬓边的沁然幽香。
“艾晚。帮我。不要拒绝我。这也是在为你自己。来吧,给我一个机会看到那个人丢盔卸甲一败涂地的样子。”
爸居然又跑来看我。我带他到附近一家新开的咖啡屋。爸有些微局促。年轻人来的地方。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如此想。可是有什么关系。他拗不过我,从来都是。
这里是他带我来的。程诺。他什么都知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就像我早已不是从前的我。
我慢慢地转着杯子,笑容清甜,看着爸,静静地等他表明来意。呵呵,不要怪我刻薄。苏老大怎会无缘无故想起同他女儿共叙天伦之乐。说实在的,他躲我都还来不及。
见了我,就恍若与当年时光骤然邂逅,所以没有人愿意领略今时今日的我。妈妈一样,爸也是。除了一心歉疚无法释然的杨哥。
而程诺,对他,我无法评说。
爸小心翼翼问,“你和那个叫靳夕的孩子怎样?”
我举杯轻啜,眼睛微微上挑,从白瓷杯优雅的弧度瞟过去,正好看见爸踌躇不安的神色。这是学婴红的模样。第一次看到时,程诺说,你这姿势像狐,多年之后再相见,当时空然纯粹如鹿的神情已经嫣然诡谲成如此。他只是描述,不加干预。而我望住他的眼睛,他不是也一样。从前温柔如红胸鸟的眼神,而今傲戾逼人如鹰。
我们一样改变。我们一样追逐,注定无休。
我微微笑,“您难道并非无所不知?”
爸额上有细密汗珠,沉吟半晌才说:“程诺那孩子不适合你啊。”
我不语,只是微笑。十九岁。是十九岁不是九岁不是十五岁,今时今日,昨是今非。好不容易有个人收留我在掌心,年少温存说来容易,实则太难求。而他,到底拥有同我一模一式的灵魂。
“这家店名叫白萍洲。”我低低地说。
当千帆过尽 你翩然来临 斜晖中你的笑容那样真实 又那样地不可置信
白萍洲啊 白萍洲 我只剩下一颗悲喜不分的心
那是我很喜欢的诗。
“爸,我只能这样了。”我说,笑意宁静。
“事到如今我只能这样去想它。也许所有的经历,所有的昨日,都只不过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安排。都不过是为了在这时让我们再相遇,让我再次对他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