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树(28)

他脸色苍白,却毫不迟疑地回话,“你们家的那个女人早就在地狱里。只是她等的倒不是我,是你。”

我猛然跳起来,“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冷笑,不答。我冲过去摇晃撕扯他,声音嘶哑地逼迫他,“程诺,你说,你到底知道了什么?那个女人到底告诉了你什么?”

他抓住歇斯底里的我,在我耳边大叫,“回去问你妈妈!”

“我爸妈四年前就离婚了!”

他怔住,突然喃喃道:“你说的,一无所有。”

“你满意了?”

他突然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上,手心贴住我的背,长长的发丝缠绕在他手指上。我的眼睛贴住他的伤痕,他的皮肤温暖绷紧,像某种敏捷灵活的食肉兽。那一方身体慢慢地潮湿起来,一层淡淡的水雾蔓延过我的睫毛。

他低声地叫,“沉香。沉香。”

我喃喃地说:“这一切为什么还不能结束。”

“闭嘴。”他冷冷地说,手掌用力按牢我,他的声音细不可闻。

“想要结束的话,只有我可以给你。”

我猛然抬起头看他,他一言不发,半晌才说:“你没的选择。苏沉香,你已经没的选择。你必须在我这里。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从我身边逃开。这笔帐,我要同你慢慢地算。”

“他叫程诺。”

“我听到了!”靳夕冷冷地说,“那么程诺又是谁?”

我叹息,“真的用不着我来告诉你。你会知道的。可不可以今晚先放过我。”我突然软弱下来,“拜托了,靳夕。拜托你再纵容我一次。”

他看了我半晌,眼光终于柔和下来,然后转身离开。

我回到寝室,注定要迎接她们诧异的询问。婴红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我,“苏,南唐说今天校学生会主席……”

我连苦笑的力气也没有。

电话铃骤然响起,冼碧接起然后笑道:“苏的冤家对头。”

我不接。我怎能接这个电话。明知那一端的靳夕已经迷惑到极点,可是,可是啊,我已经没有时间。他不肯再给我时间。

我太知道程诺。他绝对是言出必行的人。四年前是这样,四年后我更加明白,今时今日的他,接不会放任任何一件认定的所有物从他掌中流失。

我逃不起了。我承担不起这样新鲜残忍的代价。苏艾晚,或者苏沉香,这一次注定只能无声地归依于他。在开始之前,就已经确定了如履薄冰的结束。时光还没有继续流转下去,宿命已经讲明了它完整的终局。

我只该,只能,只有愿赌服输。

冼碧根本没办法说服靳夕放下电话,我甚至可以听见他在那一端大叫,“我知道她在!你叫她接电话!”

我猛然抱住头伏在桌上,大叫,“她不在!她死了!”

婴红迅速跳过来,伸手按掉电话,然后细细地看我。

“我跟他没关系。”我乏力地说,“别再给我他的电话。拜托。”

电话铃不依不饶地再响,闵白利落地拔了插头,一切再次归于沉静。几秒钟后,我的手机开始反反复复地尖叫。我随手抄起它就向地上摔去。天晓得,我真的快被逼疯。

婴红一把抓住我,抢下那可怜的牺牲品,然后清清楚楚地说:“苏,何必如此。”

我抬头注视她的眼睛,那样一双孩子气的,幽艳而细美的眼睛,充满了夺人的清明通透气息。

“喜欢谁,不喜欢谁,不过是自己的事。当真不要,又有什么所谓。感情无非是繁华人世换了匆匆过场。

咎由自取都是自己。他想爱,就别怕被伤害。不是因为我们是在一起我就偏心向你,这根本就是事实。我们都清楚,谁先开始,就活该有勇气承受结束。谁先爱,谁就注定了输。这是感情路上永恒定律。”

我盯着她,微笑,“红。真喜欢你这个样子。一面笑得天真无邪,一面看破一切。”

她也笑,眼角眉间叙尽了那一种不羁,足够人无端端心生挂碍。

她说:“是为分裂。”

“太聪明通透的孩子多半都有些自我分裂。”

闵白忽然道:“南唐说,若你回来,请你回他的电话。”

婴红眼神骤然一闪,随即安静地让开。

我拨过去,只一声便有人接起。南唐倦怠飘零的嗓音沙沙地问,“苏艾晚。”

我停了一刻,“是我。”

“我等了你四个钟头。”

我骤然心如刀绞。一样的。他们说的话一模一样,教我如何能不混乱不脆弱。我一时竟说不出话。

幸好他随即便微笑,“我不知道原来你和我们会长是旧相识。”

我勉强笑,“否则你这次就不会找我拍了对吧。”

他嗤笑,“我南唐几时顾忌过这些。我行我素,我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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