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想在这里停留多久?”
“你管不着。”
我承认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午夜时分我来到……或许称之为回到更为恰当,那个房间。我用脚尖踏在狭窄石缝,攀上墙壁,溜到晴洲窗前。那个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我贪婪地凝视着那一切,曾经,那个年轻的女孩属于那里。即使他不在的时候,我也经常留在他的房间。那时候我们就像一个人,一个身体里的两道灵魂。
然而我终于离开了他。
那些记忆渐渐远去,终于化作了幽冥之中洁白而斑斓,甜美而苦涩的花朵。
他仍然住在那个房间。我看见他在深夜徘徊,脚步停在曾经属于我的那扇门前。他迟疑,摇摆,踌躇,颤抖,然而始终没有推开那扇门。那个房间一样没有半点改变,十年了,自他继位而始,爱丁堡的封地成为禁地。他传下禁令,萧氏子孙再也不得出入于此。雨苑的一切都不许改变分毫,尤其是我的那个房间。那幅肖像……我知道他不敢靠近的原因,那幅画上有他亲手用银粉写下的字迹。
Vagary Soar。1763—1782。
再没有多一个字。如此简单,然而那就是我。
他说过的,即使我死去,他也断不会为我放弃这人间烟火。那些言词在我心头如此清晰,恍如昨日。而我,也说过,即使我有朝一日为他而死,所求的,也不过就是他一滴泪。
曾经有那么一夜,他在我的肖像前泪如雨下。
足够了。
我微笑着注视他,这一个气度沉稳容止优雅的二十九岁男人。他默默回到自己房间,斟上一杯酒,慢慢啜饮。几乎看不出的死结蹙在俊挑眉心,他安静地,不为人知地长长叹息。
我轻柔踏上阳台的瞬间,他突然抬起了头,然后放下酒杯走了过来。我怔怔地立在那里,在那几秒钟里我惊恐得无法动弹。我遗忘了自己所有的能力,可能发生的所有后果。
他一把掀开了窗幔。
我听到他胸腔深处一声巨大的震动,然而他并没有叫出声来。他用力推开落地长窗,奔上阳台。他四下张望,月光跃出层云,扑上他苍白脸孔。他猛然颤抖起来,然后终于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握紧雕栏。
我悬在阳台下面,手指插进墙缝稳住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开了那一把垂在身边的藤萝。
那一瞬我别无选择,只有仰面跌落下去。然而他还是看见了我。虽然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我听到了,我真的听到了。
他喃喃地,哽咽着念出那个名字,“薇。”
“薇,是你,我知道是你。十年了,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你。”
他在我头顶低声饮泣,放弃了侯爵之尊,抛下了宁雅面具,他还是当年的萧晴洲。
他说过,我们有未来,只是我们无法看到。
晴洲,你错了啊。我们的未来并不存在,我唯一能够为你做到的,不过是,不再为你留下来。
“薇,我到底还是一无所有。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让自己失去了你。”
薇,当我们的一切,我们的记忆我们的爱情随风扬长而去,我恨我曾经那么寂静。
“薇。”他喃喃地呼唤着一个幽灵。我微笑,已经麻木了泪水,遗忘了伤悲。然而他接下来的话令我瞬间僵住,无法动弹。
“薇,我一直都想告诉你,那一夜,那时,若不是那些事情,我早已告诉了你。我只想给你一个惊喜。我告诉自己,不急,惊喜过早地揭开谜底就根本无趣。我总是告诉自己,还有时间,一切都不晚。”
他猛然伏倒在地,泪流满面。
“薇,我错了,我错了。一切都太晚了。薇,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傻,我早就该告诉你的。那一次,晴游的生日之后,爷爷叫我回伦敦……”他泣不成声,软软地靠在那里,目光游离。
他低低地惨笑起来。
“你不知道,薇,那一次,他是真的答应了你我的婚事。”
第32章 寒归
—Bartholomew—
我不知道在爱丁堡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个归来的女孩,她的眼神益发不同以往。多出的那种情绪,几乎可以叫做疯狂。
那让我怀疑自己是否又做错了什么。
“你知道那件事吗?”
我放下书本,看着她,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要她过来。
她立在原地不动,目光冰冷。
我叹了口气,“哪件事?”
你不是会读心吗!我清楚听见她如此质问。我重新叹了口气,“薇葛,薇葛。”
她侧开眼神,声音突然低弱,“晴洲,他和我的婚约。”
我垂下头注视自己的双手,然后轻轻微笑起来。她一直在颤抖,脸色苍白几近透明,她今夜大概没有喝足。我突然到了她面前,那种速度和动作令她猛然一震,我揽住她清瘦肩头。“薇葛,跟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