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了,他今夜就非要让这个傲慢无礼的臣子折下他的膝盖弯不可!
“跪下!”
伴随陛下一道喝骂,天空中蓦然电光飞速掣过,并炸了一声雷。
火光一闪,轰隆一声,陛下一个激灵,呆如木鸡。
旋即,他的脑袋毛直直竖起,顾不得尊严体面地跳起来扑向了母后:“娘亲!”
姜月见只好伸手将他接满怀。
按理说,秋日里打雷罕见,难道真是陛下一道石破天惊之语召来的?
思绪未落,殿外淅淅沥沥地落了雨水,千山万壑觑而不见的墨色深处,晕染开湿濛濛的蛛网,笼罩着乾坤间的一切。
偌大坤仪宫偏殿内空旷无比,被雨水洗出一股淡淡的泥尘气息,殿内两人还在对峙当中。
小皇帝觉得自己缩头缩脑地被母后抱在怀里,实在有失体统,可这个时候,他又没办法非常硬气地从母后臂弯下钻出来。
恰逢,“苏探微”目光凝向自己,略蹙眉宇双峰。
也不知,他是在担忧自己泥菩萨过河的处境,还是看不起堂堂陛下居然害怕打雷。
从他过往的表现上看,楚翊推测十有八.九是后者,便更加恼羞成怒,被迫从母后怀里稍稍探出脑袋,再一次,中气不那么足地强调:“朕教你跪下磕头,你敢不从君命?”
轰——
又一声。
楚翊瑟瑟发抖地“哇呀”抱住了母后的臂膀,这一次,他忍不住有些齿关打战了。
被一次次威胁的楚珩,此时非但不愠,反而,他颇为和颜悦色地对陛下哄道:“臣可以跪哦。”
楚翊泪眼朦胧地从母后怀里揪出两只眼睛,滴溜溜望着他。
反倒是姜月见,胸口那根弦被弹拨得发出一串龙吟。英儿小不知事,她再引导开解就是了,他迟早能接受,楚珩又跟着瞎胡闹!
以父跪子,岂不是天打雷劈!要折了她儿子的寿的!
这一大一小此刻像是卯上了,个顶个的不懂事。
眼瞅着楚珩竟真的打起一侧襕衫的袍角,作势便要折下双膝,真的直直朝前跪下去,姜月见脑子里嗡嗡的一声,霎时间丢下了陛下,两条臂膀慌忙朝着楚珩拦了过去。
被丢下的陛下脑袋磕在镜台上,咚一声响,正是闷闷作痛之际,怒意凛凛地打眼一瞅,居然见到母后丢下他,两臂抱住了那个“苏探微”!
这般亲昵,是完全不顾惜他在场,楚翊真的要哭了。
姜月见柳眉攒凝,手臂搂着楚珩后腰,不许他再有动作,幸好是赶上了,长长吁出一口气,便不悦地道:“你干什么?”
楚珩无奈摊手:“你儿子让我这么做的,我这不是奉旨下跪么?”
姜月见白了他一眼,“胡闹。”
楚珩幽幽道:“袅袅,我如今是横竖不对,怎么着你都生气了?”
见她咬唇不答,他又可怜见地使起那“撒娇大法”来,竟晃了晃她的雪腕:“袅袅,你也看见了,这就是我们目下的状态,你真的不肯让我当一个真正的阿父么?”
这势同水火的父子俩,就因为她拦着不让相认,现在关系急转直下。听楚珩这口气,似在埋怨她从中作梗了?
可她不也是为大局着想么,等将乱党一网打尽之后,便立即告知英儿真相,如今动作极快,再有个十来天,差不多便能收网了,他就连这点日子都等不得了?
既是如此,当初又何必假借“苏探微”之名回来,瞒上瞒下的,他自己做的孽,如今倒好意思来求她了。
楚翊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阿父?母后,你要让这狗东西当真爹吗?母后,你是认真的吗?”
楚珩打蛇随棍上,适时告一状:“袅袅,你听到他怎么骂我的了。”
姜月见袖下的双手捏成了拳,颤抖不稳,试图平复但徒劳,她瞥向楚翊颜色转厉:“住口!”
被凶了一句的陛下怔住了,眼瞳里霎时就聚了水光。
姜月见将唇瓣咬出了一圈深彻的齿痕,厉色仍未化去。
“他是狗东西那你是什么?”
“?”
楚翊一脸的伤心和震惊。
姜月见深深呼吸,一指头指向地面,冷静地道:“过来,给他磕一个头。这是你生身之父。”
“……”
比母后为了“苏探微”责难自己这个事情更霹雳的,就是母后同他说,这个人,是他阿爹。
楚翊的脑袋还疼着,整个人都是木木的,小嘴微微张开,两只眼珠都似不会转动了。
楚珩突然变得“懂事”了,忙抱回太后娘娘,柔声道:“不用了,袅袅消消气,小孩儿不懂事,接着教就是了,他已是陛下,无需向任何人屈膝下跪,我一点也不介怀了,真的。袅袅也不气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