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间,一双手臂穿过了时间的风沙,用一种强大的庇护的姿态,笼住了她单薄的肩,为她遮去身后晴雨。
动作是那么轻柔。
姜月见在他怀里抬起头,上首是一方坚毅的颌面,看不清脸色。
楚珩回眸,对瘫坐在地的李岫晴道:“太后叫我来,我并不知是来见你,李氏,既然你已知晓,苏探微的一些遗物还在我这里,待我整理之后将它交托。”
苏探微在找寻妻儿的沿途中,误入荒漠,带他的人,卷了骆驼逃之夭夭,他一人,在沙漠里跋涉两日,因为缺水断粮而死。
当楚珩发现他的尸骨时,风沙已经掩去了他大半的身体,尸骨有了恶臭的味道。
这是一个不识途的南方人。
看起来读过书,身体文弱,箱笼里盛放着十几卷缥缃。
浩浩瀚海,从不曾见一个这样的人,不知何故,死在此处。
驼队的人,让楚珩不去管,每年荒漠里要死上好几百人,尸骨到处都是,过几天风沙一起,很快就埋干净了,什么也不会剩下。
楚珩冷静地道:“他是业人。”
不是胡羌,是大业人,是子民,且有可能,倘若不死,将来有为国朝入仕的才能。
“兄弟,你都……你还管他是不是业人?你回到大业以后,你们的百姓、官员,会杀了你的!”
楚珩置若罔闻,拨开了黄沙,从沙尘下掘出了苏探微的尸骨。
他是将要参考的举人。
看他写的文章,的确颇有才华。
倘若这人还活着,也许楚珩会与他相见恨晚。
楚珩带着苏探微离开了大漠,将其落葬。
他拿了苏探微所有的遗物,只有一封遗书,他没有打开过——
那是一道不知送往何处的家信。
李岫晴颤着手指,揭开了家书的封口。
里头除了几页信纸,还有一样硬物。
一枚陈旧的已有锈痕的指环。
上书:宜室宜家,同心和合。
李岫晴攥着指环摁向胸口,一瞬泪如雨下,痛不欲生。
作者有话说:
这章把袅袅发现真相的过程补了。
另说,袅袅与楚狗,是另一种李岫晴与苏探微。不过前者是主角,他们he了。
第66章
“你一早就知晓我不是苏探微, 大理寺庭审之日,是将计就计了?”
坤仪宫偏殿,太后娘娘嫌走得脚酸, 弯腰垂眸脱掉了金丝软履, 套着袜子把脚丫靠在火钵旁放松,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他回过味来了。
现在这架势, 秋后算账了吧是要。
姜月见心头一阵地发虚,咬了下唇, 七窍玲珑心飞速地盘算, 当即决意用哭惨糊弄过去。
眼眸一横,乌眸中一点春雨便淋淋漓漓起来。
“陛下,人家不是……”
“袅袅。”
她还想真情实意赔个罪呢, 谁知人家根本就没给自己张嘴的机会。
姜月见心里更咯噔了。
以前傅银钏跟她抱怨, 说他们家国公爷有多阴狠, 教她几天下不来床的时候, 姜月见觉得她一定是在炫耀。
因为她们家狗皇帝只会更坏。
正当姜月见心里毛毛的,鹌鹑似的把巴掌小脸缩进颈边的兔儿绒里时,楚珩悠悠笑了声,道:“已经不是陛下了。”
姜月见心头一哽。不知他是不是玩笑话,可却感到心里如同被什么密密地刺了下。
他不是陛下了。
以后, 也不可能再坐上那把椅。
可姜月见只想看到他永远高高在上, 永远目下无尘, 如履九重的模样。
他受一点点挫折, 皱一下眉头……
她都不能面对。
“过来。”
姜月见浑浑噩噩听到这么一句话, 顺从听话地靠了过去, 被他握住了玉臂, 极为自然地揽住了腰身,姜月见软软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怀里比熏笼还要暖,气息是宜人的芷兰香,清冽而纯净。
姜月见也不知为何这样难过,抱着他呼吸了一口,香气沁入肺里,她饮鸩止渴似的不能自已,越来越难过。
楚珩握着她柔软的手,俯唇在她微红的眼尾落下轻盈如絮的吻。
只有安抚,没有任何旖旎。
“袅袅,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也是能从楚珩的嘴里说出来的吗?
她既震惊,又心疼。
姜月见心疼是她知道,倘若楚珩能够早点儿回来,他一定不会拖到现在。大业江山在他看来比什么都重,她和英儿孤儿寡母,在这个大位上若是不强势点,别说治国,都是任人欺凌践踏的命。什么皇室威严,什么垂帘摄政,全都谈不上。
她不敢问。
胸口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姜月见已顾不上其他,她抬起手,用力箍紧身前男人的脖后,寻到他的嘴唇,仰头亲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