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动静,床榻上二人齐齐看来。
一股心酸油然而生,鼻尖酸涩难耐,贺南嘉眼眶泛红,明明换了个芯子,可那死寂的灵魂仿若坠入更黑的深渊,挣扎痛楚。多年法医经验得知,这是某种神经的反射。想来这具身子多日积压的委屈被这幕生生扯烂了禁锢,不满、怨愤、如洪水开闸那般汹涌。
恰时腰间的手力微重,暖意隔着衣料顺延全身,她看了眼冬梅,轻拍了拍腰间的手,抿唇阖眸一笑,再睁眼时,眸中泛着静谧淡然、若历经山洪后不惧一切。
这眸光让陆怀远陌生、陌生,甚至无所适从,从前贺南嘉违诺可拿捏,他能同意这桩婚事必然盘算过,娶她摆着不会被侯府人责问,她本身亦没能力问责,方便护柔儿。
可眼前人瞧着和从前无差,但那双明眸看的陆怀远发怵虚妄、跟莫名的羞愧,仿若自己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这滋味挑/衅而不受控制,他皱眉怒骂:“毒妇!”
面对陆怀远失望、不屑眼神,贺南嘉无动于衷。
“成婚那日我曾说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保你荣华一世,可不想你竟如此善妒、心思歹毒,那便去内狱好好反省。”
原身做到安分守己,至于荣华……瞧瞧这屋子的一步一景,陆怀远也好意思说?贺南嘉站久了有些累,忽略陆怀远,径直到床前圆凳落座,不留余地的毒舌:“又不是你的骨肉,去内狱?好啊,届时我到处与人说说,也好叫旁人来评理。”
陆怀远震惊:“!!!”
柔姨娘愤怒:“!!!”
女使冬梅讶的五官变形,嘴好半天合不上,须臾片刻她又觉得甚好,从前姑娘忍气吞声,被诬陷了只会委屈掉泪,可非但无人同情相信,还叫恶人越发明目张胆,现下多好,你诬陷我,我也诬陷你。
贺南嘉并非诬陷,而是试探。
过往原身和柔姨娘同框总莫名其妙出事,什么落水、跌倒、受伤比比皆是,久之有传言原身克柔姨娘。此次人为,若说苦肉计也不是没可能。
直到听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陆怀远搂紧怀里人,忙安抚轻哄:“柔儿……”
“大娘子,我腹胎儿若不是官人的,便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咳——”柔姨娘泪如雨下,肩膀一耸一耸,胸脯震如筛糠,似要咳出五脏六腑。那模样骇得陆怀远为她揉背、顺气、喂水,恨不得三头六臂地伺候,嘴里还不忘质问贺南嘉:“你有何证据?”
此言一出,柔姨娘面容痛楚悲痛。贺南嘉有些怀疑陆怀远大理寺少卿的官是买来的,竟当着心爱人面问蠢话,但转瞬想蠢点也好,于是反问:“柔姨娘落胎你怪罪我,可有证据?”
静谧一瞬,屋内梁婆子上前道:“小娘喝了大娘子送来燕窝就落了胎,那燕窝便是证据。”
其余女使纷纷附和。
“对!”
“燕窝还未喝完,可命医官来验。”
“小娘喝了几口,还呕了一点,也可叫医官瞧。”
“……”
你一言我一语的唾沫星子,恨不得将贺南嘉淹死,待陆怀远喝令安静,贺南嘉点出关键:“燕窝途径多人之手,按理个个都有嫌疑,怎确判定是我的手脚?”
柔姨娘歇了抽泣,抬眸瞧了眼贺南嘉,再看向屋里女使婆子,陆怀远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
女使婆子几人互视一眼,纷纷扑通跪了一地。
“小娘有孕以来,奴婢们尽心尽力,不敢丝毫怠慢,怎会生了这豺狼虎豹之心?主君明察。”
“我等都是自小跟着小娘的,对小娘尽忠守护,绝无二心啊。”
“大娘子不满小娘有孕,心生妒忌陷害,如今还想反咬一口?”梁婆子火上浇油。
陆怀远放汤碗落案上发出哆声脆响,眸光锁住贺南嘉笃定:“她们都是梁府的旧人,侍奉柔儿多年,平安诞下孩儿,只会有赏。倒是你,上回柔儿落水,我责罚了你,所以心生怨恨出此毒计。”
柔姨娘明唤梁思柔,出自陆母梁氏,说是义女。提起往事,贺南嘉认可点头,随心所欲:“柔姨娘是被推下水还是失足都与我无关。”
陆怀远厌恶地甩眼刀过来:“冥顽不灵,当真以为我拿你动不?我陆家绝容不下你此等歹毒之人!”
此时,女使夏荷匆匆赶来,夹着风尘仆仆的冷霜,走到贺南嘉跟前,将怀里的大块布包递了过来,再凑她耳边说:“已办妥。”
贺南嘉掂了掂,朝女使夏荷会心一笑,敛了笑看向床:“巧了,我眼里亦容不下你这脑残,”顶着陆怀远没听懂却愤怒的眼神,她丢布包床榻上、陆怀远跟前,下巴点了下:“里头便是落胎药的药渣、方子、还有药铺单子,只去该药铺走一趟,便知这谁去买的、逮着人打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