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借姜娘子的伞走一程了。”
姜锦收回了怔忪的目光,不再看他侧脸的轮廓。
好在裴临是有分寸的,而这把伞也足够大。他受过伤的左臂稳稳地擎着伞,侧向她,保持着距离。
雪下得太大了,拔腿都有些艰难,天地间的景物、这刺史府的亭台楼榭,在这样的大雪里再看不真切。
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伞下两人。
眼下的气氛太好,好到姜锦都有些想不起,前世他们可曾如此和谐地共打过一把伞?
所以,尽管她其实很好奇裴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也没问。
风雪声中,两人并肩而行,姜锦忽然想到了方才脑海里那个问题的答案。
啊……共伞当然是有的,只是远没有现在和睦。
就在她中箭被抬下战场的那一年,那个心灰意冷的雪天,她强硬地一定要下床走走。
裴临无法拒绝,他撑着伞,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她被跟得烦了,劈手就打掉了他手上的伞。
雪纷纷而下,曾经最默契的两人相顾无言,彼此间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裴临上前,试图拥她回到温暖的室内。
尚未痊愈的姜锦不知从何处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自己也差点跌坐在雪地上。
冷风里,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叫他滚蛋。
她说:“如果那一箭是朝你射来,就算拼了命,我也会为你挡下。”
作者有话说:
呜呜又晚了,还是抓前十五个宝塞红包
——
第17章
多年来同进同出,不知一起面对了多少喉前划过的冷刀,他们实在是太了解彼此,以至于……姜锦都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她比谁都清楚,那一箭,裴临有足够的距离和时机来反应。
雪无声地在下,姜锦的鬓间结满了凌花。
几步之遥,那个男人望着她,却不敢再靠近。
姜锦扬起脸,任由冰凉的触感在她的面颊上蔓延,她深吸一口气,对他说:
“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吧,告诉她,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者是战事频乏,磨钝了他的警惕,让他没来得及反应。
可裴临没有。他只是俯下身,去拾那把刚被她打落了的伞。
骨骼分明的指节徒劳无功地扣紧了伞柄。他低垂眼眸,一言不发。
姜锦轻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字字泣血,“哪怕到这个时候,你都不肯骗一骗我?”
平心而论,她知道没有任何人活该为她的性命负责。
可那时在她身旁的,是她的丈夫,是她以为可以性命相托的裴临。
无论是他心底犹豫没有及时相救,还是他另有秘密隐瞒,这两种原因,都是姜锦不能接受的。
面前的男人看着她,踏雪向前迈了两步。
“和我置气,也不要冻坏了自己。”裴临艰涩开口,撑伞走到她身侧:“天寒地冻,进去再说。”
姜锦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好脾气。
“你不解释,那我来替你解释,如何?”
她扬起唇角,含笑对上裴临近在咫尺的冷峻眉眼,“裴大人身世高贵,想换个妻子,这个解释,是不是很合情入理?”
她很知道怎么戳他心肝。裴临抬眸,眼底满是猩红的颜色,他说:“姜锦,你想激我。”
雪下得紧,风又冷。姜锦的脸被冻得发麻,连带着唇边的笑都僵硬古怪了起来,她一字一顿道:“你又如何得知,这不是我的心里话?”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裴大人,”她的眼睫在风中抖得厉害,“就像我也不知道,你打得是不是升官发财死老婆的好算盘。”
“又或许你本就对我无意,从前种种……本就是我自作多情。”
冰山般封冻的情绪终于在水面显露出一角,剧烈的震颤下,裴临阖眸,一句“你不信我”堵在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还是不回应,姜锦心口的积郁愈演愈烈。她夺过本该遮蔽风雪的伞,狠狠地往他胸口砸。
她学不来高贵雍容,连发脾气也不体面,和市井泼妇骂街没什么两样。军营厮混多时,骂人的难听词句更是信手拈来。
姜锦高声骂着裴临,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滑出了眼眶。
被推搡到了一边的裴临怔在了原地,他眼瞳微颤,像是被她的泪水深深刺痛了。
她的情绪向来痛痛快快,笑也肆意闹也肆意,唯独眼泪含蓄。
他从未见过如此汹涌的泪水出现在她的颊边。
姜锦一边骂一边哭,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恶人先告状,可裴临却一直静静地听着,任她打骂。直到她骂累了,眼泪流干了,他才解了自己的外衣上前,将她拢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