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岷疆闻言,颅内一阵轰鸣,电音过后,他听见幼年的自己哭着对父亲说:
“爸爸,妈妈为什么会变成一只怪物?”
“因为她爱你。”父亲这样回答,“她因为爱你变成了一只怪物,又怕你愧疚而选择了自杀。”
“不是这样的,爸爸你骗我,你是骗子,我都看到了,是你杀死妈妈的是你!”
小孩的怒吼戛然而止。
纪岷疆笑出声,他捂着额头,笑得几欲疯癫,神经病一样的顶尖财阀丝毫不在意亲情与名声,他这般贪婪,只会在意地位与权力。
“纪总,是否选择与贫民窟和解呢?”谢臣拿起放置一旁的合约书,礼貌道。
“谢臣。”纪岷疆俯身,长指捏起一颗黑色棋子,圆润冰冷,像是喻南桥指尖的触感,他爱不释手,棋子敲了敲棋盘,他道:“你那套和解方案太可笑了,观音城这套制度已经延行了近百年,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改变它?”
“贫民永远是贫民,财阀永远是财阀,连带后代也一样,永远傲慢,永远高高在上。”纪岷疆歪了歪头,语调挑衅,“你是贫民,于是你的后代也是贫民,贫穷卑微,见不得光,哪怕你凭借罕见的几率进入顶尖学府,可你依旧无法在富人区任职,谢臣——”
“贫民的后代,注定生来给我们富人做狗。”
啪嗒。
纪岷疆手中黑棋落了地,在一针千金的锦绣地毯上滚了个面,便无声了。
“后代?纪总,我不会有后代的,我已然接下爱人的遗嘱,将为改变观音城而舍命奋斗。”谢臣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珠被一双狭长温润的眼笼着,他直起身子,将白棋推入棋盘,阻挡了纪岷疆那颗力图瓦解胜负的黑棋。
“你的爱人?”纪岷疆冷笑出声。
他死死看着对面坐着的谢臣,这个男人让他有种熟悉感,像是两个人在很久以前就为了抢夺伴侣而竞争厮杀。
“我那位仁慈天真的爱人曾被一个男人欺骗,于是被信徒杀死在祭祀台上,那个男人不知悔改,还想将我的爱人再度抢走。”谢臣温声说着,声线很低,带着难以掩盖的悲伤,“我将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可那个男人又将他囚困在此,我该怎么办呢?”
纪岷疆捏碎了指间的棋子。
“我愿意为我的爱人做任何事情,是他创造了我和我的兄弟,我和我的兄弟为了爱人而选择了分裂。”谢臣抬起脖子,唇角浅笑着,金丝边眼镜下一双眼明暗不清,“看看这个观音城吧,死伤无数遍布绝望,喻南桥不会喜欢这里的,他该跟我回去。”
“纪岷疆,我要带他回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我这里就是现实世界。”纪岷疆起身,他居高临下去看谢臣,一身挺拔高大的黑色西装衬出愈发狠厉的压迫。
弧度深暗的面部线条勾勒开来,是一张巧夺天工的、完美符合美学标准的男性面庞,这份惊人的优越混着杀意,颇有磁性的嗓音从唇间泄出,“听着,我不管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纪家的事,也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又为什么带领贫民窟对观音城实行挑衅,我只需要阻断你觊觎喻南桥的卑劣想法,他是我的,以及——”
“凡事都有对立面,你觉得我存在的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我觉得你那里也是虚假的。”纪岷疆眯眼,浓睫把桃花眼仅存的风流杀尽,他道:“必要时,我会杀了你,喻南桥只能是我的。”
谢臣听着纪岷疆对他的警告,室内光影昏暗下来,他猛地抬脸,那张以往用来伪装的温润皮囊像腐烂的石块开始剥落,他抬手抹掉鲜血淋漓的皮肉,里面是一张与纪岷疆一模一样的脸,长眉金瞳,高鼻深目,长相完美复刻。
不对,不止是长相,而是整个人都是复刻的一般,银亮厢房内烛光死灭于是墙壁开始透亮,就像是一面晦暗不明的镜子,照出了一善一恶的类型。
一个坐着,温文尔雅。
一个站着,凌厉可怖。
“神要爱世人,他要仁慈博爱,要伟大无私,所以他不能有阴暗面,于是我们被他无情剥离。”
“纪岷疆,我们都是被神无情剥离下的阴暗面,你选择了报复,于是你将他拉下神坛百般折辱。”谢臣与纪岷疆对视,白棋还被他握在掌心,已经有了裂痕,“你选择追随自己的杀戮指令而去亵神。”
一模一样的脸。
纪岷疆眉眼淡淡,毫不在意这种如照镜子般的诡异,谢臣只是他卑劣下等的替代品。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谢臣用和纪岷疆一样的声线开口,语气虔诚而带了点兴奋的颤抖,“我们都爱着喻南桥,但我和你不一样,我的爱是纯粹的,不像你,只会带给他伤害和绝望,我比你,更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