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中如何回复宝玉自然见不得,只眼见着荣宁二府就在眼前了,茗烟正在前头引着轿夫将人往后门抬去,宝玉此时方记起,今日是贾政的生日,前头正门角门皆是开的,咬咬牙,骑马上去制止了茗烟,自个儿命轿夫往正门抬。
那些轿夫见了宝玉手里头的真金白银,没有不从的,心里头的嘀咕自然犯不上跟金银过不去,拐了个弯,绕过院墙从正门要将人抬进去。
门房正要拦人,生怕这几个一瞧便是干苦力随意凑起来的底下人冲撞了今日的贵客,更瞧不上这顶破破烂烂的轿子,谁知刚一开口,府中顶顶受宠的宝二爷便先一步走上前来,闷声叫他让开,指挥轿夫们都把人抬进来。
当是时,贾府里头受邀露面的四王八公早便回去了,只余下荣宁二处人丁依旧闹热非常喜融恰恰.
忽而间有丫鬟进来伏在贾母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之间方才还满脸慈祥喜气的贾母面色霎时铁青,自诩是天底下头一号大孝子的贾政自然瞧见老母面色不对,撇开敬酒众人凑到她面前,正要开口问,却见厅前又有门吏忙忙进来。
那门吏至席前报说:“门外有人称是老爷太太的嫡亲女婿,带了一车队定礼来与老爷贺寿。”
闻言,在场众人没有不慌乱的,贾家女儿就那么几个,现今在席下坐的皆是未长成的女孩家,哪里能有什么女婿,又听门吏说得是老爷太太的女婿,那贾政与王夫人膝下也就生得一个嫡亲的女儿,便是早年入了宫去的贾元春。
“难道是元春!”在场不知是谁惊愕叫出这句话,掺杂在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中,却听得真切。
贾政面色铁青,挥手叫人停了戏文,冷笑道:“你去回他,哪里来的宵小之辈,竟敢冒充我贾政的女婿,叫他快些滚,免得棍棒伺候!”
谁知他那话说出来,却见门吏面色为难,支支吾吾许久,才顶着贾政怒气森森的目光道:“那人自称是禁宫指挥使周书,手上还拿着昭王的亲牌,自言是昭王亲自定下的婚事……”
“啪!”白玉的杯子被摔在地上,霹雳啪啦间,才听得贾政咬着牙,将身上先前酿出的那点酒意尽数摔去了,道:“好得很,便叫他进来见我。”
话音刚落,厅前便有人施施然走了进来,其相貌堂堂,骨健筋强,身着玄色官服,见了贾政先执礼拜道:“泰山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而后依次按座次拜过了在场诸人,才笑道:“趁今日泰山大人大喜,某特将与汝掌上明珠之纳彩之礼并纳征之仪尽数送来。”
说罢,拍拍手叫人将几大箱子并一对活雁陈列堂前,尚有摆不下的几台依仗陈列到厅外。
本安坐着的王夫人见他这般模样,落下泪来,哪里不知是自个儿的女儿早先与人交换了庚帖,才叫人仗着有昭王在背后撑腰,明目张胆将聘礼都送到了家门口,只这一圈下来,便是叫贾家不想嫁人也非嫁不可了。心下不免又酸又痛,只道女儿不信自己耶。
周书见堂中众人神色,心下初定,怕是自己这门亲事八九不离十能定下了,想到当日与人换班之际同元春那惊鸿一瞥,心下便柔软起来,竭力维持面上冷峻的神色。
果真如其所料,那贾政见在场众人目光,又见连王夫人此等好手都颓然呆坐,便知抵不过他,左右思及此人既敢上门来,到底也不是门差到底的婚事,何况元春多年在宫中也不得消息……
如此,连贾母都摆过脸去示意不过问此事了,这门亲事便被应下,厅中气氛霎时回温,纷纷恭贺翁婿二人。
贾母此刻心却寄托在别物上,更为不安扭过头去,吩咐身后的鸳鸯些什么话,鸳鸯应了,正要起身去做,又见厅前出现两道身影。
宝玉与袭人身着红衣,正正从厅前走至众人面前。
贾母见得,眼前一黑便要昏死过去,心下绝望道:“早知当日不该拦着,叫人把这个贱蹄子打死才好。”
那宝玉携着袭人的手,跪倒在贾政与王夫人面前,口口声声道意欲娶了袭人,又道袭人怀了他的骨肉,贾家下一代后继有人了。
此话一出,便是多年修佛练气的王夫人都气得要厥过去,多年来大风大浪,谁料今日折在了亲亲的一对儿女上。
周书见了此番情景,先一步打破在场寂静,拊掌笑道:“恭喜泰山大人,今日是四喜临门了。”
生辰一喜,元春婚事一喜,宝玉婚事一喜,袭人有孕再一喜。就是不知晓这四喜里头这位泰山大人真正想要的有几喜了。
袭人自然是做不得正妻的,最后边,还是贾母做主,将她抬作了宝玉的姨娘,此番闹剧才接踵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