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他的话,面色已是不好,冷声道:“你是觉得我们林家无人了吗?我父亲怎么就照顾不好我?”说完,也不想再看宝玉了,好好一番喜悦偏偏撞上了离别愁绪,如今更添上几分说不出的滋味,叫黛玉想起早亡的母亲,眼眶不自觉便红了。
宝玉自觉失言,愁的原地打转,自觉无可挽回,只得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怎么,宝兄弟还没见着我就开始叹气了?只怕是我们薛家借住贵府,也叫你烦了。”薛宝钗也从门口进来,手中抱着一个匣子,开口讽道。她自来贾府,学得最好的莫过于黛玉那一张叫人又爱又恨的巧嘴,对上心情不佳的时辰,很是能说几句怪话来。
宝玉一下见两个平日最爱的姊妹都被惹恼了,连连作揖赔罪,低声下气地,很是温柔小意的模样。然而在场之人心思都不在她身上,面色不见好转,嫌他碍事,又联起手来将人赶了出去。
宝钗所来,不过送些黛玉落在她那的小物件,自备好了一份离别礼物,待黛玉将行时才要送出。
过了小半月,因着先前说定了日子,又还是在京城,说不上什么别时容易见时难,年岁稍大的知晓这些暂且别离的道理,只小辈们自己在黛玉的碧纱橱中摆了一台小宴,送些离别之礼罢了。
见得此情此景,纵是归家的喜悦在前头拉着,黛玉也唯有掩面饮泣。众姊妹一一上前赠别了,将什么帕子玉石簪子首饰,哪些合了彼此心意的都相赠了,黛玉一边只道今后便是如湘云一般也是偶尔来住的,一边又觉好似哪些光阴空条条地去了,来时孤身去时孤身,只惟一个悟空常伴身侧罢了。
连宝玉都请了学院里头的假,知晓黛玉想来不肯收他的东西,还是将今日做得最好的一盒胭脂取了出来,到底叫她收下了,满眼还是怅惘哀伤。
“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宝玉给过了胭脂,呆呆地跌坐位置上,呢喃着将些离别愁诗翻来覆去地念,叫宴席上的人听了都再愁起来,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到底最后时是宝钗端起了应景取出来的酒酿,道:“月有亏盈花有开谢,今日妹妹归家,本是喜事,我也不再做什么悲愁姿态,但以此酒敬你一杯,且莫忘我们闺阁情谊便好。”说罢,通身侠气一饮而尽。
黛玉自然举杯与她相饮,肺腑之中万句言语,满心要说,字字都融在酒里。
三春也与她们同饮。
料想都是人间红颜潇洒客,闺阁之中读遍江湖侠传,将满腔都柔情愁绪都化作浩荡侠气,只当送了闺中好友好一次侠客行,行坐举止尽是少年意气,情真意切。
当夜众人皆被丫鬟扶回房中,倒是好生作了一回酒中仙。
翌日,林如海果然带着人来接黛玉家去,众人一一惜别,只作了不日再聚之约。
林如海与黛玉分头作了两辆马车,后边跟着几车行装,浩浩荡荡就往侵衣街驶去。此街来往百姓这些日子是见惯了来来往往搬运行装的车辆的,皆是目不斜视,倒叫车上的黛玉和几个丫鬟好奇地掀起一指宽的车帘,瞧着外头的街景。
侵衣街其名取自姜夔诗作,为“花满市,月侵衣。少年□□老来悲。”此街近皇宫,所居多是内阁学士、翰林学士或是被赐宅子的文臣清流,自拐如街中,便是满路棠棣,偶见谁家柳梢弄花影,尽是清雅景象。
黛玉见了,先是生出几分文人愁绪,再是欣喜,她幼时也住惯了姑苏楼月,亦是处处清雅庄重,不似荣宁二府般华丽。
果然到了林府宅邸,外头众奴仆管家去都迎到了门前,钩星亲为自家小姐带上斗笠,薄薄一层轻纱罩住清丽的面庞,才叫外头的林如海亲将爱女扶下车来。
许是心有所感,黛玉踏入林府半步,不自觉回头望向对面街道,视线上移,果然隔墙的一棵海棠树间瞧到一抹熟悉的影子,含笑勾起唇角,恐人起疑,敛了神色施施然归家了。
那树上是谁,自然是此朝顶顶会爬树的那位昭亲王。不知可是逃了朝会,穿着朝服便爬上了树梢,显得招摇,偏偏位置刁钻,非同心者不可见也。
至于树上本人,早自被那众里嫣然通一顾,搅得心中人间颜色如尘土,痴痴望向对府宅院,好半晌才肯翻身下树。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猴哥是第一会爬树的王爷没人反对吧?(笑
舂锄是鹭之别称,钩星是姑获鸟之别称,和雪雁紫鹃一样都是鸟名
2022.12.20请几天假,作者君阳了,现在头痛欲裂(没有存稿的人伤不起),大家一定要做好防护啊!!!
2022.12.25明天恢复更新,大家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