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她自打人家出来就直直地盯着人家的肚子看直了眼睛,闹的那男子很是尴尬,连眼风也不扫李鱼一下,分明是把她当做了登徒女。
柳秋一眼就看中了这间房子。
这是一个内外连通的小套间,里面的那间小些,外面的大一些,好在两间房间都是朝南,阳光恰好可以透过米黄色的窗纸照射进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看了这么多的房间,这还是少有的能让李鱼踏入的房间,这个年代的人显然不怎么注重卫生,穷人家可没钱买青石板地砖或者地板,都是黄泥地面,很多人家的地面经过长年使用都是油腻腻一层,令李鱼见之欲呕,根本看都不看就慌忙逃走。
李鱼看到柳秋眼神便知道他还算满意,于是也就笑着点头,然后无耻地将平安大爷推出来讲价。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终于用一两五百文租下了这间房子。
那位房东孕夫倒是个和善人,见他们一无所有,又极为大方的借给他们水缸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傍晚,太尉府。
宁宣面色苍白地立在佛堂前,从早上到现在,他的双腿都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喉咙也是干燥的发痛,一天来,他滴水未沾。
“摆膳了,少主君,您该去正院伺候了。”佛堂外,看守的叔叔终于发话。
宁宣晃了晃身子,未吭一声倔强地立住,终于艰难地迈开了双腿,僵直地走到了正院,正院内膳食刚刚摆好,正君面色肃然地端坐在主位上。
太尉除了初一、十五这种特殊的日子,一般情况下是不与正君一同用膳的。
他忍住腿部刚刚活动开的痒和痛,一如既往地姿态优雅,他的家教容不得他在下人面前表露出丝毫的不庄重。
他轻轻地挽起袖子,端起刚刚盛好的热汤敬给公公。
正君却只是不发一言,静静地望着态度恭顺的宁宣。
汤碗是上好的均窑小碗,只是十分剔透轻薄,不多时,那热汤的温度就烫的宁宣的手指发红,须臾后更是肉眼可见的肿胀了起来,可是他的动作依然平稳,连微微颤动一下也不曾。
“果然是京城第一才子,果然是大家公子的规矩。”正君微微一笑,眼神示意手下人接过汤碗来。
“父亲谬赞。”宁宣垂着头低声应道。
“啪”地一声,那薄瓷均窑小碗突然被正君摔到了地上。
他心头压不住的火,以往见宁宣这样子只会觉得他恭顺,是个有规矩的,可是自打那日李鱼大闹太尉府,他那幅着急的样子摆给谁看?
女儿才走了不到两年,李鱼那混账以前调戏他,他还是个好的,知道要死要活,可是这次自打李鱼回来,他便和以往表现大不相同。
不仅对李鱼没有恨意,反而诸多关心,这淫夫,恐怕是春心动了!
他以往对宁宣十分愧疚,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寡夫,膝下也没有一女半儿,因而他也从不要求宁宣来立规矩,反而处处加以照顾,自己还拿出体己钱给他加了月钱。
可他不该!
既然如此,金尊玉贵的少主君做够了,那便体会一下为人女婿的难处吧!
主君根本不相信宁宣的辩解,他那日不经意之下迈出的那一步已经失去了主君的信任。
“这里不要你伺候,你继续去佛祖面前请罪,什么时候嘴不硬了再用膳吧!见了你,连饭也吃不下!”主君厌烦地挥手。
他在下人面前,一点面子也没给宁宣留,他就是要他知道,这个家里,他要想继续好好的,只有乖乖守着李珮的牌位,若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就比死还难。
宁宣心中大恸,他强忍着羞辱告退,抬起头来仍是那个风光霁月的京城第一才子,莫须有之罪何患无辞!
佛堂内,檀香香气浓重,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繁花似锦的夏天,李珮分花拂柳向他走来,她的情义浓得盛满了整个盛夏。
云中谁寄锦书来,二人才学相和,情投意合,多少个日夜私下偷传信件。
意中人,心中人,他成亲前无数次感激上苍让他嫁给了喜欢的人。
谁料到,好时光如浮云散去,仅仅半年,她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他枯守在这深深宅院,他的才华、他的声音都要随着他这个人渐渐沉寂,只因为,他是一个应该安守本分的寡夫。
她走后,平淡的生活味如嚼蜡,对于李鱼,他一开始也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可是,道观之行好像彻底改变了这个人,她的眼神骗不了人。
他那日失态,实在是心绪激荡,李鱼的钟情和勇敢,她眼中对自由的向往仿佛一道火焰将他心底的死灰瞬间点燃。
那,也是他求而不得的自由;那,也是他遗忘多年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