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看见孙军在沿路给百姓放粮,想起之前饿殍遍野的场面,她感到羞愧。舅舅掌权的时候,百姓太苦了,两相比较,到底孙家是反贼,还是袁家是反贼呢。
既然来的是孙军,那为今之计只能先去皖城和亲人汇合。她心中盘算一番:袁家还没有倒,刘勋拥兵庐江,二舅袁绍雄据冀州,兵力几倍于曹操,将来还有机会报仇!
她注意到有些难民慌慌张张的往城外跑,孙军未加阻拦,由着他们逃出城去。于是她把弓箭藏在城墙隐蔽处,从小路下了城墙,混进民众里向城门走去。
孙军正在陆陆续续入城,城里的难民正在慌慌张张的挤出城,场面拥挤混乱。小桥混在人群之中,微微驼着背,低着头,像一滴水混入了大海。
快了,再有几步路就走出城了。
到了城门洞,人潮突然停了,有兵把人群拦住,分开成两边,高喊着请民众们稍等片刻。有支马队正在走进城门,大大的旗帜飘扬着,上书一个孙字。
小桥暗中观察,心知这阵势是主将进城了。自从四年前一别,再也没见过孙策,带她一起纵马打猎的大哥,现在不知道是胖了还是瘦了。
一匹高头大马不慌不忙的从城门洞的阴影里走出来,马上却不是孙策,是一个清秀的少年,与孙策长得七分相似,但气质迥然不同。孙策冲动昂扬、热情如火,而这少年看起来年纪小的多,神情却老成稳重,沉静阴郁。
看来这是孙策的某个弟弟,要么是老二孙权,要么是老三孙翊。
小桥看得出神,不知不觉渐渐直了背抬起了头。他不经意和她对视。
她个子高挑纤长,宛如鹤立鸡群,满脸的尘土愈发显得眼睛清亮,仿佛明珠不肯蒙尘。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来,遥远的记忆敲打了一下他,他不由自主的一直往她这边看。
小桥对上那目光,看见少年的双眼深邃而有神采,仿佛一汪深潭。那是一种冷冷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就像老鹰在观察猎物。
她心一慌,下意识伸手去腰间摸匕首。
“抓刺客!”少年马鞭一指,卫兵马上围过来制住了小桥。
“带走,我有话要问。”
小桥暗道不好,但眼看这么多兵,又不是射箭偷袭,她没有胜算的。最终理智压制住了冲动,她没有反抗,乖顺的跟着走了。
孙军的临时大营就设在仲朝皇宫里,小桥从这里出来,又被带回这里,她苦笑,真讽刺啊。她被搜走了武器,反绑双手,送到主殿的偏门,推进殿里,门被从外面关上了。
空荡荡的大殿里看不到人,小桥用肩撩起帷幔,朝主殿大堂走去,这是舅舅和朝臣们每日早朝,讨论国家大事的地方。爹曾经在这里慷慨陈词,舅舅曾经在皇帝宝座上指点风云。而她震惊的发现,现在龙椅上有人。
那少年正坐在龙椅上,抚摸着扶手上纯金的雕塑,眼睛向下睥睨着,盯着空荡荡的大堂,脸上有种唯我独尊的神情,仿佛下面跪满了朝臣。
他换着各种舒服的姿势,仿佛这椅子是他常坐的一般,他频繁地做出一种圆圆的口型,似乎在轻轻吹口哨,但严肃的表情又不像。
小桥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能看懂他的眼神,这是她很熟悉的眼神,里面翻涌着对权力的渴望。这家伙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小啊。
他怎么敢,坐舅舅的位子!
“醒醒!”她喊出声。
少年探寻的看过来。
“别白日做梦了,这不是你的位子”她脸带讥讽。
少年蹙起眉头,眼里有被打扰的不悦神色,抬头看到她,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怎么,袁术这个昏君坐得,我坐不得?”
小桥很多年没听人这样直呼过舅舅的名字,感觉受到了冒犯:“他再怎么昏庸,也曾是一方霸主,轮不到你这个无名小卒来评说。”
少年闻言冷笑:“怪不得要当刺客,你果然是仲朝余孽,说吧,你的同党在哪,你们还有什么计划。”
小桥叹气:“一场误会,我以为是曹军打进来了。”
少年循循善诱:“别怕,只要供出你们的计划,我不会为难你。”
“我真的不是要刺杀你,也没有什么计划” 小桥暗暗责怪自己没事摸什么刀,现在很难解释清楚。
“嘴这么硬,怎么处置你才好呢?”少年的眼神在她周身上下逡巡,换了轻佻的语气。
孙权看着王座下的女人,纵然蓬头垢面,只看骨相就知道是个美人,挺直的背脊带着高傲和娇矜,紧闭的嘴角显出倔强和坚毅,像一枝傲雪寒梅。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我喜欢倔强的姑娘。”
他走下台阶,慢慢逼近。看着他的眼神,小桥觉得很陌生,那是一种大胆而渴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