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渐渐有了声响,隔着千万层遥远的距离一般, 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
楼怀澈转身,踉跄着朝着高塔跑去, 巡逻队的守卫们已经冲了下来,楼怀澈抓住一个人, 张了张嘴, 发现她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被她抓住的守卫扶住她:“女士?怎么了?”
楼怀澈抬起头,露出满脸的泪痕,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嗓音颤抖着问:“江柚白在哪?”
守卫低下头, 看到Omega死死地盯着他, 满怀希冀又充满了惊怯, 她极其用力的抓住他的手臂, 腰背挺直,松竹一般。
但守卫莫名觉得, 眼前的Omega摇摇欲坠着,承受不住任何一个字眼。
他说:“亲王跳海了。这么高的海,冲击力就会让人晕厥淹死,要是掉到暗礁上,马上就死了。”
楼怀澈松开手,随即崩溃地嘶吼着质问:“我说江柚白!江柚白!江柚白呢!江柚白去哪了!”
守卫看着她忽然发疯,十分怜悯地宣判道:“跳下海的亲王就是江柚白。”
一片深沉的黑暗涌了上来,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作不出一丝回应。
守卫不再管这个忽然出现的Omega,而是绕过了她,冲向了海湾,无数人从她身边潮水一般擦肩而过。
楼怀澈脑子里回荡着刚才的话。
跳下海的亲王就是江柚白。
凄怆的血气翻滚在胸腔里,她身体里全部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几秒钟后,楼怀澈豁然转身,朝着海湾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她要去找江柚白。
她要见到江柚白。
她必须见到江柚白。
刚才还笑吟吟看着她,递给她一枝玫瑰花,和她说潘多拉的盒子里,一定是有希望的人,怎么会一转眼跳了下去?
怎么会?
她几次跌倒在粗粝的地面,仍撑着一口气爬起来往前跑去。
风拉扯着她散落的头发和裙角,视线被遮挡住,楼怀澈的手终于碰到了栏杆。
悬崖陡峭,高得令她头晕目眩,楼怀澈毫不犹豫地翻过栏杆,就要不管不顾地往下跳。
她身旁几个在悬崖边探查的守卫见状,连忙七手八脚地抓住楼怀澈的手臂、肩膀,将楼怀澈硬生生抱了回来。
楼怀澈被几个人抱着,疯狂挣扎着拍打抓挠:“放开!放开我!”
巡逻队的守卫们有人认出来了她:“楼怀澈?你是楼怀澈对不对?你冷静一点,不要想不开。”
楼怀澈的嗓音凄厉颤抖,泣血一般:“放开我!”
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无数荒芜而又穷凶极恶的苦痛包裹着她整个人,裹挟着令楼怀澈难以呼吸的事实而来。
见她这样,守卫们更不敢放手,只能费尽全力控制住楼怀澈的动作。
这么瘦削的一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楼怀澈被人控制住身体和手,不住挣扎着,眼泪从她面颊不断地落下,混杂着她的尖叫声。
天空中绽放着一簇又一簇璀璨斑斓的烟花,一瞬间照亮了半片天际,与星辰交相辉映。
身后的广场传来一波一波雷动的欢呼声。
楼怀澈抬起头,猝然安静了下来,她停止挣扎,呆呆看着天空,许久之后,风里散开她的喃喃自语:“零点了。”
零点了,八月到了。
楼怀澈身体后退一步,她慢慢地,慢慢地闭上眼,在这样笙歌鼎盛的时刻,满腔凄凉地等到了命运对她的嘲弄。
悬崖下一架巡逻飞行器从海面升起,刮起一阵冰冷的乱风。
潮湿的咸气扑面而来,飞行器的舱门打开,一个Alpha守卫探出半个身子:“打捞到了。”
一具湿漉漉的尸体被扔到了地上,系着蓝色的丝带,穿着一身蓝色的短裙,浑身破碎的伤口和血腥味道。
尸体被抛下,翻了一个面,露出一张惨白且明艳的脸。
是江柚白。
楼怀澈认真辨识着。
只是死了。
死了。
可是她怎么会死呢?
楼怀澈倏然平静了下来,她身上全部迷茫、凄厉狰狞的哀伤都转瞬消失了。
她站在尸体面前,随意地看了一眼,轻描淡写的,似乎并不在意了。
楼怀澈手里虚虚捏着蓝色的玫瑰花,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花枝,转身毫不迟疑地走了。
风很大,带来海水的气息,吹散了她心里柔软的爱意。
楼怀澈身上笼罩着一层浓郁如雾的沉静,琥珀色的眼眸里潋滟着清明,不含一丝多余的情绪。
她背后是一望无尽的大海,海上明月高悬,浮光跃金,悬崖边上躺着一具尸体,她背对着大海步伐优雅轻盈地离开,仿佛只身走入了一片浓稠的黑暗。
有人恰好抬起眼,看到她皓腕垂下,雪白纤长的手指捏着一只玫瑰花,柔和美丽的蓝色和地上亲王身上的衣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