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策递给他一小坛酒:“王府可安好?”
长陵王府比一般郡王府的规制还要高一点,初建成时巍峨堂皇,曲折游廊,一步一景,还担得起王府两个字。
可长陵王素喜简朴,游历在外常年不着家,几年折腾下来,府中就只有会客的正厅有几件像样的家具撑撑门面,后院的荒草一人多高,寥寥几个下人得过且过在府中挖野菜抓蛐蛐,临行之前还给九歌包了一顿荠菜猪肉馅饺子。
九歌抽了抽嘴角,想不通长陵王每次例行公事的问这句话的意义在哪里?想来只是没话找话,毕竟对着王府满院荒草悟道参禅的人分不清好或者不好。
“督公特意转道长陵探望王爷,可惜你不在,我去了封书信没敢让他亲临王府。”
容策点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这两日我便启程回长陵。”
九歌仰头灌了一口酒,呛的他咳嗽了几声,这么清新脱俗的劣质酒他平生仅见:“督公要在扬州盘桓几日,王爷不去见一面吗?”
“督公公务繁重,我不便叨扰。”
两人不过寸步之遥,九歌不想错过来之不易的机会,多嘴补了一句:“督公病了,王爷真的不想去看看?”
此话果然奏效,容策:“什么时候的事?严不严重?”
“这个……那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九歌猜不透容策的心思,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答复,正思考着要不要继续添把火,槐荫巷遥遥走来两位年轻公子热络的冲容策打招呼:“宋兄,我在瘦西湖包了个画舫,一早遣人去客栈请你,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走走走,别在这里杵着当木桩子了,去喝酒。”
为首的公子天青色回纹八宝扇暗纱罩衫,里衬深蓝色云缎宽袍,像只招摇的花孔雀,正是扬州巡抚张怀慎的独子张其丘。
容策和颜悦色道:“张大人不是在瘦西湖宴客吗?”
“是啊,我爹今日在瘦西湖宴请两江总督丁中正,巡盐御史卫则,还有朱雀司的那位宋督公。”
容策身形一顿,张其丘捻开折扇:“你们想不想去看看?宋予衡是《西秦美人品鉴》上排名第一的美人,排名第三的柳如眉已是倾国之色,那排名第一的美人得美成什么模样?”
王蕴之扶额,他还好意思说,当年这厮为了见一面柳翰林家的嫡女柳如眉偷张怀慎的令牌封了去白云寺的山路,结果人没有见到,被张怀慎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
“肌肤赛雪,宛转蛾眉,袅娜娉婷……当真是一见如眉误终生。”
这话他八岁时就对张府的小丫鬟说过,王蕴之:“你又想挨你爹的板子?”
“你这人可真没意思。”张其丘一听板子就头皮发紧,“宋兄,你看没看过《西秦美人品鉴》?”
容策摇头,张其丘大方道:“等回府之后我借给你看看,我那里还有很多珍品话本子,一并借给你,不过你要记得还给我。不是我小气,有些孤品有钱也买不到,我是收集了很久才收全的。”
张其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都是些不着调的话,走了一段路他好奇的看着尾随其后的九歌:“这位仁兄是……”
容策回道:“亲戚。”
亲戚看起来挺有钱的,也不知道接济接济宋兄,没准是个嫌贫爱富的,张其丘如是想,看向九歌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鄙视。
亲戚?九歌差点给长陵王下跪,容策的亲戚都是皇亲国戚,他可担当不起。
“让开!让开!别挡路。”
一队官兵推推搡搡往街道两边赶人,容策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隔着厚重的云缎越绣车帘,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不受控制的情绪。
此时嘈杂的人群中喝得烂醉如泥的陈维施冲开防御线直直挡在马车前,马夫一勒缰绳,马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放下,车子平稳地停了下来。
官兵吓得面如土色,对着陈维施拳打脚踢:“不长眼的东西,给我往死里打。”
张其丘以扇掩面,偷偷瞄了一眼:“那不是陈公子吗?”
容策皱眉,九歌抱剑朗声道:“住手!”
张其丘乌黑的眼睛瞪得溜圆,用手指戳了戳容策:“宋兄,你家这位亲戚是嫌命太长了吗?这事我们管不了……”
陈维施呕出几口鲜血,双手抱头蜷缩着身子,容策上前轻托起他的头用棉帕子捂住他额头上的伤口。
官兵喝道:“何人敢当街闹事,来人,统统给我抓起来下狱候审。”
九歌持剑挡在两人面前,陈维施持续不断的咳嗽,艰难地吼出一句话:“草民陈维施有冤要诉,事关科举舞弊,还望宋督公还芸芸学子一个公道。”
车帘掀开一角,藏青云缎上的朱红团花衬着瘦削修长的手指,苍白得近乎透明,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