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相府里委曲求全长大的元新月心底还是发怵的,她本能地想要躲开和人冲突的一切事件以求安稳,哪怕这种安稳是以委屈自己为前提。
这一小出闹剧很快平息,四周的目光逐渐移开,可元新月敏锐地发觉,有不少贵女们在闲聊期间,总会偷偷用余光瞟向自己的方向,视线似有若无地在元新月身上逗留片刻再离开,那种似乎迫不及待等着看戏般的眼神,叫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元新月摇了摇头驱散自己无厘头的想法。
不过片刻,周晴突然拉住她的手柔声出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周围一小片的人听见:“都怪我教导婢女不尽心,竟叫王妃的大氅脏成这个样子,怕是要失了皇家和宁王殿下的脸面。”
“……”
元新月被周晴亲昵地拉着手,周晴手心那股温暖的热意自她的指尖传递,汩汩溜进心底,却激得她眉目间少见地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意味。
话落,刚刚那些她以为自己过于在意的视线瞬间像是甩不掉的苍蝇一般黏了上来,每一双都闪着令人反胃作呕的绿光。
惯会察言观色的少女能安稳在相府度过数年,她只需片刻思索便能体味出这些人的意图。
“庆鸽,替我把大氅解了吧,这幅模样若是叫皇上皇后见了岂不是大不敬。”元新月再抬起头,为难地抿了下发白的唇瓣,两弯细眉紧紧蹙在了一起,精致的脸蛋上带上了几分难为情和犯愁的灵动表情。
“王妃……”闻言庆鸽皱紧眉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彩菲也劝道:“王妃,若是脱下大氅,不过片刻就要冷透了。”
梅园,冷风阵阵呼啸穿过光棱棱的梅枝,吹得每个人都默默裹紧了自己的衣裳,唯有元新月目光坚定,她见庆鸽不为所动,便自己动手,纤细的指尖不加犹豫地解开了脖颈上的系带。
周晴见自己和姐妹们临时计划的主意得逞,下意识地将唇角翘起来一个微妙的弧度,虚情假意地脱口而出:“我真是过意不去。”
“改日一定给王妃备好礼登门道歉。”
“不必改日了……”少女平和的嗓音温柔却沉静,一字一句地穿进周晴的耳朵里,周晴诧异地猛然看过去,恰好对上元新月那双雪色映照下似乎雾蒙蒙的杏眸。
她这句话本来也没想着能听见元新月的回应,毕竟只是虚伪地奉承,周晴原本想着,凭借元新月懦弱的性子定是不敢同自己讨价还价。
元新月细瘦的指尖攥着大氅的系带,见周晴诧异地看回来,她指头轻巧一松,厚实的狐毛大氅就顺势掉落在了少女身后厚重的雪地上。
“就现在吧。”
元新月淡然出口的语气平淡温和,分明是和平时一样的音调,却叫所有人都听出了一股不服软的韧劲。
穿着单薄衣裳的娇小少女立在梅树枝杈间,裙袂随寒风猎猎飞扬,几乎要和梅园里的茫茫雪色融为一体。
旁人的目光又汇聚到了此处,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因为元家二小姐罕见地和太尉之女作对而吃惊,却只有远处目睹了这一切的韩骁骋在意到了元新月的身子在颤抖,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
这一切的发展过于匪夷所思,就连庆鸽和彩菲都没有反应过来,更何况周晴。
周晴原本得意的笑容尴尬地僵在了脸上,她嘴唇翕动两下,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没想到怎么回答元新月:“……”
“宁王妃,大可不必这么得寸进尺吧?”正僵持时,不远处始终注视着二人的裴灵馨突然大步走上前,维护周晴。
她们一行人本就交好,刚刚玩弄元新月的法子也是几个好友一起临时商议出来的,目的只是想让元新月脱了大氅在梅园冻上一刻钟,这般寒冷的天气,普通人就算不发烧也要染了风寒。
本来想着凭借元新月的脾性,就算是看着周晴的身份,也定会忍气吞声不敢反驳,可谁也没想到……
裴灵馨一把将周晴拉倒自己身后,自鼻孔不屑地哼出一声,心底暗忖,元新月就算性情大变,再硬气又能如何,也不过是被元家舍弃的棋子、宁王豢养的宠物。
想到这儿她更加有底气了,女子刻薄尖利的语气不屑又傲慢,将自己心底不堪的想法合盘讲了出来:“不过是一件大氅,你还以为你比这大氅高贵多少?你也不过是元家的弃子、宁王的……”
“怎么穿得这么少?”没等裴灵馨说完,元新月身后一道熟悉的男声幽幽传了过来。
周围看戏的众人顺着声音看去,萧条凋敝的梅树枝杈蜿蜒间,身着墨色大氅的男子踏着稍显急促的阔步朝她们走了过来,离远看也能发觉他浑身散发的戾气深重,叫原本就冰冷的气氛降到了最低的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