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手腕,微微活动了一下,轻声道:“楚公与我是他乡故知,凡事多有仰仗,天都一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自当努力不孚众望。”
楚和意并不回避他的眼神,鹤云程在天都是寒燕的三皇子,在寒燕却不如此。刘权实则仅育有两位皇子,太子实乃储君,万不可流落他乡,落得个生死由人的境地,二皇子体弱多病,怕路遥马急,撑不到天都就一命呜呼了,东襄王荐了府内奴仆之子,称自有对策。
这孩子生父仍不知所踪,其母仅有一愿,愿陛下赐其小儿姓名,让其得以存世。刘权收其为义子,对外则宣称有一深居简出的三皇子,鲜为人知,今担此大任,为国为民,实在懂事。
当然这些都是皇家权宜,宫闱秘事,寻常百姓接触不得,更不能让天都知道自己得了个奴仆之子,惹得萧璧鸣震怒,就算寒燕在千里外,怕也生战事。
天都前借粮草不计,兵马五千,亏得统领将军昏聩无能,皆葬身沙场了,好在千沟万壑,消息走得慢,又有寒燕献质子一名以表诚意,天都对此消息暂且不知,而刘权和东襄王送鹤云程前来,实则又包藏祸心。
楚和意用看死人的眼神看鹤云程,实在不能算对不起他,他心里清楚这位三皇子是假的,却不能不敬他知死就死的勇气,他提着箱子准备退下:“这毒药阴邪,初期仅是咳嗽,与寻常咳疾无二,中旬周身有如千疮百孔,动辄疼痛难忍,转凶时人四肢僵化,气血两亏,兼有咳血之症,最终油尽灯枯。期间寻常医官无法诊出任何异常,因此难以开出药房,人往往活活耗死,臣劝殿下早日动手,早日回寒燕取得解药才是。”
鹤云程拱手对他行礼,慢条斯理道:“多谢楚公关心。”楚和意对他再好心,也难保有一天不奉行君命了结了他,他在外,自走出雀阳关的那一刻起,就是孤身一人的。
他坐在软榻上,不紧不慢地煮起了茶,他刚到天都,下榻之处距离萧璧鸣的寝宫太过于远,质馆内不乏眼睛和耳目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代表萧璧鸣并不是不知道他的行动,而他并没有资格接触到萧璧鸣,甚至连出质馆都要经得内务审核,报明了几时出几时归,去向何地。
鹤云程举起茶杯,靠近鼻尖,嗅了嗅香气,突然面无表情地扔回茶案上,自言自语道:“尚未到时候呢。”
小雪
到了小雪,天就真的渐渐冷起来了,时不时飘下一点雪花,薄薄一片累在红瓦上,白雪映红墙,煞是好看。
倒也不光是宫里,眼下年关将近,皇城外也一派喜气洋洋的,百姓和乐,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也见小家小户都喊先生写了对联贴在家门口,讨喜得不行。
“舒覃说雪满长安道,唱的是民间疾苦,合该叫他见见天都的雪景。“萧煜抬手落子,楼台上风大些,倒也吹不到里面,新拿出来的炭盆如今用上了,烤的人暖和和的。
萧璧鸣坐他对面,跟着下了一步棋,转头望向外边。
萧煜拾掉几颗对方落败的棋子,摇头戏谑道:“皇兄喊我来下棋,自己倒不专心。“
他话音刚落,宫墙那儿转角处走出一个人,步调慢慢的,一点儿不急的样子,身披素色白袍,裹一青色薄披风,身形单薄,叫人害怕他顺着寒风就给刮走了。头发半挽着,余下的青丝在风中被吹起几缕,闲庭漫步,却生几分寥落之感。
萧璧鸣撑着头,斜眼看向楼阁之下,他双眼半睁着,眼神有些漫不经心,显得毫不在意似的。
萧煜垂眸,没有看楼下,只是道:“皇兄好上心。”
萧璧鸣心不在焉,“质子,自然是要监察着的。”
“鹤公子的质馆偏僻,不费心踏寻一番便找不到,皇兄要被人笑金屋藏娇了。”
他们兄弟二人面对面坐着,好像在照镜子一般,然而很奇怪的,明明长相一模一样,那同一张脸却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来,萧璧鸣仿佛都什么都不在意,却又对什么都了然于心,明明是一双桃花眼,却平白给人一种阴翳的感觉,好像万事万物都不顺心似的。看着他,很难想清楚萧煜身上那股子风流之感是自何而生的,嘴角永远挂着笑意,眉眼弯弯的,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萧煜下不去这盘棋,干脆聊道:“洲莱也献了质子,皇兄给了九品官职,没见成天盯着人家。”
萧璧鸣的目光跟着楼阁下的人飘忽到了中正阁前的广场,继而再也望不见那人,却仍向那方向漫无目的的望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回转到面前的棋盘上,思索片刻答道:“粗鄙之地,浅薄之人。“言罢落下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