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璧鸣不言语,他坐在龙椅上,不紧不慢地拿着毛笔练字,但笔画有些潦草,气息急促,他忽然把笔杆一扔,笔端的墨水四溅,他抬眸看向二人:“说吧。”
“鹤公子,摄政王。”
“皇兄,”萧煜试探性上前一步,“我只不过恰巧和鹤公子一同离开了朝日宫,在拱廊处相遇,闲聊了几句罢了。”
萧璧鸣挑起一边眉毛,“哦?”他似是笑又似是疑惑,“朕记得摄政王不是不爱|宴乐之人啊,今日怎么避席了?是这歌不好听,还是舞不好看?”
“皇兄,我……”
“你呢?”萧煜还想说些什么,被萧璧鸣一下子打断,皇帝看向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鹤云程,他久伏于地上不起,却不似害怕的样子,脊背直直的,一如既往疏离又淡漠地望着不远处,好像在发愣。
“回陛下,臣适才身体不适,想着出去透口气,不知摄政王如何跟了上来。”
“那真是奇怪了。”萧璧鸣一条胳膊倚在椅背上,用手抵着太阳穴,他显然是压着一腔怒火,寒声道:“有人跟朕说,看见你们在拱廊拉拉扯扯啊?”
大寒
萧璧鸣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目光最终落在萧煜身上。
又是他,为什么又是他?
萧璧鸣不由得又回想起几年前的那个晚上。中原六州一统后先帝驾崩,天都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雷电交加,狂风里浸透了皇城里的算计。人心隔肚皮,夺嫡之争向来是鲜血淋漓的,人和人踩着彼此的骨头向上爬,算计来算计去,人好像都站在悬崖边上,一步走错就是粉身碎骨。
一声雷响,苍穹轰鸣欲裂,昔日的静妃已然变成了太后,萧璧鸣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母妃,问道:“母妃连这天下也要劝儿臣拱手相让吗?”
静妃秀眉微蹙,竟不敢看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叹了一口气道:“是你还是煜儿,这天下不都在萧家人手里吗?鸣儿你又何必钻这个牛角尖呢?”
萧璧鸣脱力似的退后几步,他直直地看着太后的眼睛,像是已经认命了,却仍然心存一丝希望,他问:“若是当初一开始登上皇位的是萧煜,母妃也会对他说这番话吗?”
静妃纤细的手指攥了攥,末了还是轻轻捶了一下桌面,厉声道:“煜儿是你一母同胞的二弟!”
萧璧鸣颤抖着长呼一口气,他很绝望地闭上了双眼,那年他十六,他沙哑地在慈宁宫悲声道:“可是……您是我的母妃啊。”
又一声雷劈了下来,雷声震天响,闪电有那么一瞬间打亮了昏暗的慈宁宫,外面的雨倾盆而下,打在宫墙上,萧璧鸣有一瞬间看清了静妃脸上的神情。
那是可怜——自己的母亲在可怜自己。
一阵寒颤,萧璧鸣瞬间回神,没来由地觉得身上一阵恶寒,他拢了拢裘衣,微微向前倾身,看着这个惯喜欢抢他所爱之物的弟弟,面露凶色。
“皇上,臣弟只是眼见拱廊的背影眼熟,追上去问问罢了。”萧煜端详着萧璧鸣,神色端正了几分,他原先以为鹤云程不过是萧璧鸣一时兴起的一个玩物,眼下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芳歇阁走水一事非小,朕自然相信摄政王的清白。”萧璧鸣一脸深不可测,甚至带着点儿笑意,“只是摄政王此番与此贼人勾结,实属不该,朕,只能让你在王府自省三个月,不得外出,以示众人。”
“鹤云程,有何要说的?”萧璧鸣微微挑眉,眯眼看向他。
鹤云程微微伏身,只是淡淡道:“无他,此事与臣无关。”
“此人。”萧璧鸣望向方才跪在地上许久不曾言语的鹤云程,像是思虑了片刻,淡淡道:“寒燕质子鹤云程,狡猾诡辩,在芳歇阁纵火,涉嫌加害当朝宠妃,朕恩施天下,罚其长跪于御书房前悔过,没朕的许可,不得起来。”
“皇兄,这个天气,跪在雪地里是会出事的!”萧煜瞥了一眼窗外,此时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狂风吹得雪花乱作,地上的雪积了一掌厚,冷得刺骨,光是站在外面就已经严寒难耐,叫鹤云程这样的体格子上外面跪上几个时辰,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萧璧鸣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死死盯着鹤云程,抬手吩咐送客。
萧煜几乎是被半押送着走出御书房,临了他还望着御书房方向,疑心鹤云程就将冻死在那里。皇宫门前,一位文官模样的人身披斗篷立在寒风中,身形颀长,神情疏离。他左手持着一把油纸伞,右手举着一盏灯笼,似乎是在等人,眼见着萧煜从皇宫里出来,他几步上前。
“没事了?”他问道。
萧煜接着灯笼的光看清了来人,是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