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萧椒眼疾手快地把剑调了个头,拿剑柄碰了沈谧一下。
沈谧:“……”
萧椒:“……”
沈谧翻身要往旁边的黑雾里飞,却被萧椒拉住了手,他那只手还没全恢复成人手的模样,鳞片有些扎人,萧椒却大着胆子没放。
“喂,那个……阿谧,我们聊聊?”
一身怨气的沈谧眼中猩红散了一半,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萧椒,似乎有片刻的茫然懵懂。
萧椒看到他额头上隐约冒出了一道金色的印记,那印是花的形状,看上去像是一朵莲,隐约闪烁的光蕴藏着仿佛风吹过稻田或荷塘的气息,那种气息安静祥和,甚至有些神圣了。
黑雾倏忽散了个干干净净,沈谧手上的鳞甲也瞬间消失不见,一眨眼,他又变成了那个在月光下远远投来一瞥的沈谧。
“不……聊。”沈谧说着,要抽手离去,却突然一头往身前栽倒。
萧椒下意识一拉,就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
此情此景……倒是十分眼熟。
第十二章 百年一梦
沈谧伏在萧椒怀里,有些费劲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虚弱又迷离地看了看萧椒,又闭上眼晕了过去。
萧椒搂着这个苍白的男人,颇有些手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慌乱。他看着沈谧头上顶着的金印,突然想起来当年偷偷爬上占星阁的事。
那年尚才结丹的萧椒跟晔灵峰的师兄弟们打了个无法无天的赌,硬是凭一己之力,爬上了占星阁这传说中直通上界的地方,少年修士趴石头上累得要死,占星阁的门却自行为他而开。
那仿佛是来自命运无声的邀请,萧椒揣着一颗对什么都好奇的心走了进去。
过了门后那名为“苍狗”的幻境结界,是一条通往云雾里的吊桥,两根手腕粗的铁链并行,铁链之上随意地铺了排木板。再往前行,才是占星阁的主楼——修筑在云端上的楼宇其实并不如人们想的那般金碧辉煌,它只有石墙碧瓦,朴素极了。
小屋门边有玉隐仙上的题字:返璞。
但是小屋之中却别有洞天,走进去之后,内里是十二层的塔式结构。
萧椒那次刚上第二层就被掌门师叔贺寄松逮了个正着,惨兮兮地被师叔提着后脖颈扔下了占星阁,也有了后来被罚砍竹子的事。不过在此之前,他将占星阁的第一层逛了个遍。第一层空间宽广,挂满了巨大的画卷,皆由祥云承着,其上绘着尘息门创派以来的历任掌门人画像。
萧椒一眼便看见了其中一张,原因无他,所有画卷中只有那一卷,它摆得最显眼,画得最好看。
也只有那一卷,是被烧毁了一半的。
那画中人剑眉星目、神色间带着些天然的慈悲。
沈谧和萧椒当年看到的那半张画里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周身气质截然不同。那人眼中澄澈,像蕴藏着一把碎光,而沈谧眼里却像空旷孤寂的荒原。
九天玄雷,龙首玉上的禁术,画中人与眼前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萧椒没有任何头绪。
萧椒这没有什么头绪,另一边萧逗柳应一行人也没什么头绪。他们拼死拼活冲出了迷瘴区,一扭头发现那些迷瘴已经散了个干干净净,阳光落下来,荒村显得静谧极了。
但他们却不敢妄动了。
萧逗手上还拉着那条红绳,他沉沉看向识灯,后者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转过来与他对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识灯仿佛能将人看穿,“我生于神龙祠,天生能看见人心里的东西的。李无……就是那个恶鬼,曾经生活在这里,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导致他心生执念,困与此数百年。我能力不够,没办法驱散他,只能靠灯笼和结界护住一些像你们一样误闯进来被他盯上的人。”
“不太好的事?”
“如你们所见,村镇……这一带的村镇都荒芜了。”识灯召来一只圆滚滚的灯笼,灯笼飘到萧逗一行人眼前晃了晃,萧逗应该是先前被这灯笼给烧怕了,下意识往旁边躲。
许多年前,这座荒山也曾经热闹非凡,人们在山脚下的村镇里安居乐业,神龙祠香火鼎盛,人人都祈求着神龙的庇佑。
识灯便是被那香火熏出来的山精,生于神祠檐下高高挂起的红灯笼间。
在人们虔诚的祭拜中降临世间的妖怪,天生有一副悲悯心肠。它缠绕在屋檐上,或者藏到石像之中,安静温柔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它能听他们的心声,也会为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石像无心无灵,妖怪却尽心尽力守护着石像的信徒。
灯笼周身的光芒慢慢盛大,一行修士眼前一白,透过融融的光芒看到了一支迎亲的队伍——几百年前的迎亲队伍,从神龙祠前缓缓而过,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队伍晃晃悠悠到了山腰,那座村子,那时候还很繁华,又许多人来凑热闹,围到路上争着眼沾沾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