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这小仙长睁着的眼睛合上,没敢轻易去碰那树根,预备悄无声息地再退出去。他直觉再往前走会有些他无法处理的危险,打算往回走,在刚过的那个分岔的洞口换个方向。但他没能走出去,他只往后退了一步,整个山洞里忽而涌起一阵飓风,自四面八方穿洞而来,随之响起的是声音仿佛是谁一声叹息。
洞中忽然亮了起来。
周常洺的眼睛一瞬间几乎快被闪花了。
等他稍稍适应,只见这处竟是个天造地设的空旷洞厅,面积宽广极了。四面八方都有光亮起,那光是蓝色,沉静如水,照得这洞中寂寂无边的样子。洞的中央,长着一棵树,树顶约莫是伸出了地面。只单看埋在洞中的这一段树干便已足够壮观,叫人难以想象若是他全部冒出地底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周常洺并没有时间欣赏这棵树生得多么巨大,因为他几乎也同时看到了这棵树树干上伸出的许多根系上绑着什么——是密密麻麻的人,着尘息门装束的人。他们或被高高挂起,或像周常洺刚刚见到的那位小师兄一样,裹在树根里躺在地上,无一例外都没有动作了。
这简直像是一个巨大诡异的、独属于尘息门修士的墓葬。
周常洺强压着恐惧,缓缓地开始后退。
那棵树树身忽然抖了抖,好像忽然睡醒了似的。它这么一动,给周常洺带来了不小的压迫感,周常洺甚至有一刻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树,而是个……成了精的大树妖怪。
古怪的树周身树根藤蔓开始缓慢移动。
周常洺屏住呼吸,在见到树伸出一段枝丫朝向自己时,拔腿就跑。奈何他只有一双腿,跑不过那树伏脉千里的绵长根系,斜刺里伸出一截树根,直直将他绊得一个飞扑。他情急之下把右手的火把朝树根扔了出去,火舌连个须都没舔着就灭在当场。
周常洺没别的招了,捏着锦囊倒在地上,摔得爬也爬不起来,只能等死了。
忽而不知哪里飞出来一只飞剑,剑锋尖锐,将那已经缠上周常洺脚踝的树根一切为二。
周常洺挣脱出来,那只剑便贴着他的后脊没入他衣中,借着衣服将他挑起,飞快闪进了旁边石壁上一处缝隙。
外头那棵树未及反应,见到手的人没了,不死心地抖了许久,却不知为何,就是发现不了这处能供人容身的裂缝。它终于偃旗息鼓,满洞的蓝光尽数熄灭,周常洺感到那锋利的剑从身后滑了出去。皱了的锦囊几乎完全被汗湿了,周常洺终于长舒一口气。
“你是什么人?”那剑在黑暗中贴住了自己的脖子。
周常洺刚放下的心没放稳,又被提了起来。救了他的人在黑暗中,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方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尘息门的弟子。
对方将信将疑:“你还未入修行之门?”
周常洺又小声将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明清楚,那人终于收回剑去。他听到那人说:“我是尘息门晖月峰三弟子萧算。”
萧算尽可能简短地将现在的情况都与周常洺讲清楚:他是月余前与自己的师父师兄师弟一起被扔进这里的,师父为了保护他们,先被那树抓了去,而后他们将能保命的东西给了小师弟,嘱咐小师弟出去寻人回来解救,却不想小师弟一去没有消息,师兄萧逗冒险去救师父,也被树缠住了。现下除了他,晖月峰其余的人皆是生死不明。
“你记着,以下的话我只说一遍。尘息门除了叛徒,贺进那猪狗不如的东西,不知几时就开始在尘息门养着这怪树,这树火烧不着、刀劈不开,砍一截藤都费劲,它会吸食修士的修为,树上恐至少有几百名我尘息门的修士,被这树抓着后不一定会立刻死去,倘有救兵来,记得嘱咐他仔细些救一救还活着的人。我师父挂对面,最高的那一个;我二师兄萧逗在他下头,捆得最结实的就是了。”
萧算深吸了一口气:“你躲在这里,不会被那树发现,我与你画个印,可保你不必忍饥挨饿。等你出去了,一定要揭穿那姓贺的。如果你有机会见到我大师兄和小师弟,劳烦替我跟他们说,往后晖月峰一脉的兴荣就靠他们了。”
他话毕,周常洺就感觉到他自黑暗中现了身,动作矫捷地往外头冲去。
周常洺拉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先前我们怕小师弟也遭遇不测,没有人能将贺进的面具撕开,必须要留着一个活的。现在你来了,我已无所顾虑,这就去救我师父师兄回来。”
萧算乘风飞了出去,那树似乎知晓这是个修为不错的食物,反应倒是比对着周常洺时敏捷许多,几乎萧算人一出去,外头的光就又亮了起来。树根伸出来,像是一排排剑阵。周常洺透过裂缝去,看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兄一个瘦削的背影,坚定又凶狠、毫不畏惧地冲向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