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不知听没听懂,把头伸出笼子来,对着贺进一通猛啄,却没能够到。贺进原本尚算平静,见这孔雀这副模样,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伸手就摁住了它的脑袋。
周围站着的,曾经来往于各峰各脉,见过孔雀芃乘如何被前掌门珍惜的人,却一个也没动,冷漠地站在一旁。
直到孔雀没了力气再折腾,贺进才放开了它。
而另一边,萧椒自己也还很懵。
吭哧吭哧扛着他走的壮士差点没把他胆汁颠出来。萧椒这辈子从未如此柔弱过,灵力被一道印封着,他整个人就真像画本子里那些一看就短命的病书生了,发髻被颠得松散开来,衬得他面色更是苍白。
“放开我!”柔弱的萧书生胃中翻腾,一口呕了出来,这才被扔了下来。
抓了他的人修为居然不错,一阵风吹过的功夫,已经带着萧椒神不知鬼不觉到了止禹山外山的密林里。
四下无人,萧椒翻过身咳了两下,艰难地看清楚了当着两位看守的面把自己掳走的人长什么样。
郁子临。
郁子临?萧椒撑着自己坐起来,实在不太能反应过来,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萧椒隐约能记得一点关于郁子临的事,他神魂碎得粘都粘不起来的时候,在沈谧身边看到过郁子临,这人追随沈谧,不应该也葬身南溟了吗?
“你……为什么?”萧椒一瞬间心跳到了嗓子眼——郁子临还活着,南溟并非全军覆没,也许,沈谧也有可能还活着?
但这想法才刚冒头,就被萧椒自行压了下去。他想起来,在须弥山崩塌之前,沈谧已经把郁子临支走了。
“我奉命来找你,”郁子临眼中漠然,看着毫无生趣,活像个木偶人,“先前没找到,现在找到了。”
萧椒之前只从沈谧待郁子临的一点态度里感受到这只麒麟现在脑子不大好,现如今面对面了,还没来得及为被勾起的往事伤怀一二,先深刻地理解了郁子临脑子到底不好到什么程度。
他被郁子临不由分说地拽着从止禹山一路赶往南溟,这麒麟的脑袋时灵时不灵的,在躲着人烟走尽可能不被发现一事上,颇有些天赋,一直到他们抵达南溟,居然没碰上任何一个仙门人。
郁子临马不停蹄,匆匆忙忙,萧椒同他说什么,他十句有八句答不上来,便只沉默不语。
等到了南溟,立于一片废墟之上,萧椒与他一同沉默了。
若先前萧椒按下南溟和沈谧的事,只把心绪放在尘息门中种种上时,内心尚存一丝侥幸,那么此刻看着南溟渊岳皆夷为平地,尘埃早已落定的样子,他心里那点供他逃避现实的“可能”便彻底没了。
这里一片死寂,碎石将深渊填平,经年不散的瘴气退去,生命力顽强的青草已经爬上了棱角锋利的石头。曾经源源不断将世间承载不了的恶悉数收好的南溟,在沈谧最后的临阵倒戈中毁灭,不仅是山不仅是深渊,甚至背后那些复杂难辨的气韵流通的关节也一一被毁去。
万恶之源从根本上被拔除,沈谧用命剜出了这颗贻害万年的毒瘤。
光阴能移山填海,沧海桑田放长远了看本是一件寻常的事,可当它缩短至可触可感的这么一小段时间,却实在是一种残酷。
郁子临或许也备受刺激,过于错愕,竟叫他神智清明了几分。
但那又并非完全清明,他晃了晃脑袋,喃喃自问:“我为什么会在这?”
萧椒也想问。
他想问郁子临,也想问自己。
或许他的命运生来就冥冥中与这个地方勾连,甚至南溟已经成为一片名副其实的废墟,他还要在许多事都还一头雾水时,以这样的方式被劫到这里,被迫亲眼确认它再无卷土重来的机会。
远处有什么声响传来,郁子临还没想明白那个“为什么”,已经本能地开始戒备。
随地都是嶙峋的怪石和石头缝,郁子临轻易便拉着萧椒一起躲进了两块大石头的缝隙中。那缝隙足够深,里头也足够宽敞,二人屏息,只要不出声,外头的人不放出神识来探洞,几乎没有发现他们的可能。
南溟废墟里除了他们两个,竟然还有别的人。
那些人从石缝外经过,又来回几次,才有人出声。
“师兄,这里什么也没发现。”
“宗主到底让我们来找什么?”有人这样问。
便有另一个人这时回道:“师父只说让我们仔细查看南溟遗址,应当是想确认南溟是真的覆灭了。既然什么都没发现,我们就回去吧。”
这声音……萧椒觉得耳熟。他想起来,是隐心宗的尹叙生。
郁子临没有要伤害萧椒的意思,除了拉了他一下之外,也没顾得上把他制住,萧椒只要跑出去喊一声,尹叙生就可以把他救走。但萧椒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也仔细将呼吸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