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兵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奉天阁内外顷刻间一片大乱,所有人都顾不上刚刚殡天的皇帝了,殿内守着的后妃也无暇再讲避嫌之礼,纷纷冲出来四散着逃命,到处都乱作一团。
方棠被亲卫护着退到了墙角,看着到处奔逃的百官和嫔妃,只觉触目惊心。
“快,趁乱护送我上去!”方棠对亲卫说,“我要亲眼看看陛下!”
亲卫说一不二,也不问他原因,立刻在混乱的人群中带着他冲上了奉天阁。方棠一把推开内室的门快步走入,见到太子立在床前,惊讶地回身看着他:“方大人?!”
方棠不由分说,飞快走上前去,看到渠帝一手紧握成拳垂在榻边,也顾不得哀伤了,拼尽全力去掰那只尚且温热的手。
亲卫和太子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后者立刻上前试图阻止他:“方大人这是何为?!”
“让我看看!”
方棠的语气宛若雷霆般不容置疑,连太子也不由自主松开了手,后退两步,听着外面逐渐逼近的喊杀声,说:“算了,我还要应付外面,方大人自便吧,只要不辱没了我父皇圣体便好。”
他说完,转身离去了,丝毫没有犹豫地将渠帝和一个无血缘关系的臣子留在房中。
方棠用了很大力气才掰开渠帝已经开始僵硬的手,一粒黄豆骨碌碌从那只手的掌心滚了出来,落到方棠脚边堪堪停住。
他一身冷汗地跌坐在地,脑内犹如晴天霹雳,久久无法回神。
几月前渠帝连夜密诏他入宫,附在他脸边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方棠此刻全都清晰地回想起来,看着地上那粒平平无奇的黄豆,陷入了无边的震惊。
五个月前
渠帝趴在方棠耳边,声音如秋叶般摇摇欲坠,几乎每说几个字就要顿一顿,疲惫到了极点。
“若朕遘疾不讳,且死有疑窦,则在手中握黄豆一粒。卿见朕攥豆而死,即知君死有疑,皇权旁落,天命蒙尘……”渠帝气若游丝道,“你记住……朕……将此事嘱托于你……”
“是,臣谨记。”
……
方棠伸手捡起那枚黄豆,颤抖着收入袖中,又起身为渠帝整理好衣冠遗容,对着尸身拜了三拜,带着亲卫离开了奉天阁。
宫中已然是血流成河,方棠被亲卫护着冲出去的时候,还不知道是哪两拨人在打,后面亲卫借着火光看清了几方的将旗,吼道:“是栗安!栗安带兵杀进宫了!”
方棠没想到今夜栗安矫作闭门不出,让三皇子等人以为他兵马还在城外,便将大部分禁军派驻城门口驻守,原来是早已安排好伏兵和起事的信号,只等时机。
待宫中帝崩之声响起,他埋伏在城中的兵马即刻杀出,关闭三面宫门,只留神英门一处铡刀口,给兵部尚书安排在宫中守卫的三千禁军来了个瓮中捉鳖。
宫中禁军被杀得措手不及,来不及等待城外主力接应,败退入神英门之后,太后之兄率手下骁骑营骑兵三千围住皇宫,与栗安里应外合,将禁军夹攻得溃不成军,顷刻间曳甲弃兵、作鸟兽散。
宫门各处尸横遍野,军鼓声隆隆作响,白日里奢华气派的阖宫玉宇,此刻彻底沦为了一片人间地狱。
“少夫人,这边!”亲卫一边护着方棠往宫外走,一边躲开交战的兵马,“当心足下!”
方棠一路跑到了离神英门不远的地方,远远就能望见宫门口气势巍峨的飞檐。东宫的龙旗被火把照亮,旁边就是栗安的将旗,两方人马凛凛列阵于神英门前,严阵以待守着出入宫必经的一道防线。
看来太子与栗安已然会合,二人再加上太后胞兄的兵马,足可以磅礴之势压制三皇子那边的禁军,令对方转瞬间便丧失抵抗之力。
亲卫拉住方棠,站在金銮殿前的白玉石桥上观望那边,低声道:“少夫人先不要过去,那边乱兵集结,怕是已经杀红了眼不分谁是谁,还是等少将军来吧。”
方棠点点头,刚要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忽然就听神英门前一阵喧哗,军阵似乎开始乱了,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人高声喊叫,火把顷刻亮起了许多。
喊杀声比刚才在宫里还要震耳欲聋,方棠定睛一看,东宫的大旗居然被人砍倒——神英门下那些人自己杀起来了!
“怎么回事?!”
方棠眼看着乱军转头又朝这边冲来,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起内讧了吗?!”
眨眼间那些不知为何忽然彼此倒戈的军队已经杀到了近前,方棠惊恐地在乱军中躲闪,一个措手不及居然和亲卫被冲散了。
他见到刀光毫不留情地朝自己这边飞来,侧身一躲,边上一个士兵被迎头砍成了两半,血溅了方棠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