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望着此人,只见来人身形修颀,长身玉立,手握一根长杆狼毫笔,闯皇宫大殿如入无人之境,恣意张狂,快活潇洒。
“这谁?”渠帝疑惑道,“又是朕的哪个草包儿子喝多了撒酒疯?”
常侍看了一眼,凑近他耳边说:“陛下,这是今年殿试的新科进士,探花郎方棠——方大人啊。”
“哦哦,朕记得了。”
渠帝想起来,自己让这个今年不过十六的小探花做了个翰林院编修,随便指派的职位罢了,平时就陪公主皇子对对诗、作作画、逗逗蛐蛐儿养养鸟。反正状元和榜眼左不过是栗家捧上来的人,当然官居要职,位列宰辅及六部。
方棠把手里的笔握紧了,视线朦胧,抓住一个人便往身上蹭,整个人要挂上去一样,提笔便写,一气呵成,在场众人无不替他捏了把汗,连渠帝也傻眼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小探花今天大概命绝于此了,被他乱写了一身墨的并不是别人,而是正呆呆望着来人的栗延臻。
栗延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甲袍,上面被写了一行诗。
——明月几万重,送我度关山。
栗苍的目光一直盯在方棠身上,还以为这是渠帝特意派来羞辱自己的,差点就要拔剑。
方棠写完,很满意地看了一眼,点头道:“嗯,不错,今日最好水平。来人,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说着就要往旁边倒,栗延臻眼疾手快地将他一把拽住,仔细看着这张跟自己一般稚嫩的脸,有些出神。
这时先前被遣去询问公主皇子的常侍急匆匆跑回来,对渠帝耳语道:“陛下,臣问过了,没有啊……”
“都不愿意?”渠帝脸色一变,求助地看向一旁的礼部尚书。
尚书也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左右瞧了一圈,忽然看见睡在栗延臻怀里的方棠,顿时计上心来,冲着方棠拱手高声道:“编修大人高义,愿为朝廷和陛下解燃眉之急,臣拜服!陛下,臣下来定会妥当安排大婚事宜,请陛下放心,请栗将军、栗公子放心!”
就是没人说让方棠放心。
渠帝如梦方醒,急忙附和,点头如捣蒜:“啊对对对,就,就把朕的新科进士探花郎许配给栗公子,朕看二人郎才……天作之合,婚后定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满朝大臣先前跟点了哑炮似的不吭声,这会儿倒是全张口了:“啊对对对,陛下说得对!”
栗苍看了方棠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栗延臻一把:“景懿,快谢恩。”
栗延臻抱着方棠,和栗苍一起跪下行礼:“谢陛下恩典,臣此后全力报国,定当万死不辞。”
方棠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了。
第二天,方棠在自己府里酒醒起床,晃晃悠悠从内室走出来,准备喊下人给自己更衣梳洗,他还得进宫陪皇子公主们吟诗作画去呢。
“烦,烦死了,好烦!”方棠抱怨道,“周叔,我要喝冰糖雪梨!”
周辕赶快从外面进来,吩咐丫鬟替方棠束发,自己则满脸复杂地坐到桌旁,忧心忡忡地看着方棠,唉声叹气个不停。
“怎么了周叔?”方棠还没睡醒,昨天的酒劲儿未全然消退,他现在还有点晕乎乎的。
“少爷啊,老奴这是担心你啊。你从小没自己出过远门,没吃过苦,过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这成亲嫁人以后,老奴可怎么再伺候少爷啊……”
周辕老泪纵横,说着还抹起了脸。
“什么成亲……嫁人?!”
方棠一下子醒了,眼睛猝然睁得老大,这下子才看清了自己房里已经全是大红色的喜绸,亮晃晃拉满了整间屋子。他再一扭头,看到院外也是,快被红色淹没了,入目的全是一片红纸红灯笼,看得他愣了许久。
“谁要成亲?”他懵然问道。
周辕看着他,哽咽道:“就是少爷您啊,昨日在大殿之上,皇上亲口给您和栗将军的小儿子栗延臻定了亲啊?昨夜礼部尚书就急匆匆带着栗府的媒人来说亲了,还带着圣旨。”
方棠声音都抖了:“……那,圣旨呢?”
“老奴替您接了啊!”周辕道,“少爷放心,老奴昨天已经连夜都安排好了,这会儿栗家的人应该已经去护国寺卜卦了吧!”
当今天子给两家指的婚,乃是天地之命、媒妁之言,方棠将是栗延臻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妻。按照礼仪,应当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昨夜礼部尚书和栗府媒人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赶到了方府,连夜完成了纳采问名之礼。
今日按规矩,栗府该去护国寺测算这门亲事的吉凶了。
方棠听完人都傻了,不顾周辕的劝阻,披头散发地冲到了门口,只见方府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禁卫军,都是皇帝派来的,美其名曰是要保护他的安全,不要在婚前出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