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以精锐小队突围,所过之处尸首异处。
东隅兵分三路,以鲜旗为帜,阵法通灵,或长矛或羽箭,而后有数百人,斧钺刀叉无所不能无所不用,寒光之间,亦血流成河。
穆小将军用兵如神,南北两翼余留箭羽两列,集重兵与东侧,兵力于主战场胡人虽有骁勇之士,却也经不起这种破釜沉舟的打法。
眼瞧着胡地城池连破,胡人那头便领了一群妇孺,演了灭亡前最龌龊的一场大戏。
数月来搜罗的东隅百十个老弱妇孺后腰被长矛顶着打了头阵,三百米高的城墙上的桅杆挂着一个苍白的女人。
东隅将士未曾想过胡人竟无耻至斯,只见一眼目眦欲裂,却也心神动荡四顾彷徨至此不敢擅动。
穆小将军抬头望了一眼绑在桅杆上的女人,顿时。握着斧柄的手颤如筛糠。
这个令胡人死伤数以万计闻风丧胆的青年将军,竟然在抬眸远眺到那女子的一刹,丧了一身的胆识。
此场大战在后世来讲,可谓是众多臭名昭著战事之榜首。
胡人竟为不破不灭,竟搜罗东隅三百余老弱妇孺做头阵,以期用此举暂抵东隅八万大军。
若听当时上了战场的老辈遥想当年,说是胡人为乱穆将军心神,将其爱妾挂于桅杆之上。
穆小将军果如胡人所愿乱了心神,眼见着溃不成军之际。
挂在桅杆上那位瞧着甚是瘦弱的女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在桅杆上叫骂出声。
大概骂穆小将军不是人什么的粗鄙之语。
两军瞠目之际,她抬手拔下发上簪着的鲜红无屁的发簪,扎进自己的心脏。
那女人最后一句话是:“赢后,杀了自己给老娘赔罪!”
穆小将军登时“精神振奋”,与其说是“精神振奋”不如说是彻底疯了,提着双斧不要命的往前轮。
这些个东隅将士看,自个儿将军都打头阵,眼下更不用顾及所有,直接杀红了眼冲了。
如此不过两天两夜,胡人的皇帝老儿便携着家眷跪地俯首称臣。
如此,只说外况,算得上是海清河晏久享太平了。
第64章 归一
一十八年动荡,最终的一幕戏剧,以那蛮王坦着四五层肥肉双手奉上国印定格,荒唐的流乱就此终结。
只是,这太平来的过于惨烈。
千百万的人都葬送在夺回故土的路上,功名利禄作了土,鲜活的音容最后也不过是一个个被铁蹄踏平了的土馒头。
这争取“和平”的最后一战更是惨烈,往后说书人说起这段历史,大概都用上了“血流成河”这四字。
最后这场战役上,桅杆上自戕的女子也为后人所猜测,有人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有人说是穆将军心悦之人,有传得更邪乎的,说那女人穿的是胡服,应该是一名胡姬。紧接着胡姬与将军不得不说的密辛便从坊间流传开来。这些个传言被写书的又装订成册批量售卖,以《将军与胡姬不得不说的事》最为赚钱。
这些八卦后事暂且不提,且说如今……
胡人大将的圆睁着双眼,亲眼瞧着自个儿身首异处。
年轻的将军反手握着斤斧,浑身上下淋漓着血,仿若刚从血海尸山中攀爬出来的恶鬼似的,血液里充斥着“杀”字。
直到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抱着桅杆上的女人走到他跟前,“穆寒年,给老子清醒过来!她还活着!”
……
周鸾做了个很长的梦。
或许也不能论一个梦,而是许许多多的梦混杂到一起,像是五颜六色的线头缠至一处,叫人理不清头绪。
这梦里的大多数都是她梦了无数遍的,只是这回又添了些新的,或真或假她身在梦中也分不大轻。
传说人在死后,会一遍遍重复死时经历的景象。
周鸾梦里有她挂在城墙桅杆上的场景,这回却不那么身临其境,反倒是像魂灵一样远远漂荡着。说是当事者,却更像是第三人的视角。
她看到胡汉浴血战场,看到老弱妇孺被推推搡搡架到沙场中央,又看着自个儿拔了簪子的样子……披头散发得好像个女鬼,凄厉得一声喊将那把簪子往心口扎。
周鸾只是看着,以第三视角看着,都忍不住龇牙咧嘴得疼。
这种真真切切的铭心彻骨的痛,她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想想她活了这二十多年,好像没什么意义。
儿时被抛弃,青年做山匪,好不容易大些了,就被人圈在后宅里,整天做混吃等死的废物。
只是,这须臾二十年的泥沙之中还是掺着点儿珍珠的。
譬如师傅,譬如孟云,譬如……
“少当家的,少当家的!”
嗯?谁的声音?听着耳熟。
“少当家的,你再不醒,孩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