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的便吧。聂先生把信交给韦鹏,不打算改了。他说道,你一边竭力担保他,一边刻意惹怒他,你也是有毛病。如果杜将军到时候来了直接削你脑袋,朕绝对不管。
您哪能不管。韦鹏道,您得救我啊。
聂先生懒得再跟他讲下去。韦鹏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了。
他们二人按照昨日约定的,去跟六名北国的俘虏一一面谈。这六人年龄最大的二十七八,最小的刚刚成年,昨日被聂先生收为亲兵的呼延五,年龄居中,刚刚二十四岁,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南方官话说得也好,确实是这几人中最机敏的。
聂先生道:我知道你们对张君和他的军队恨之入骨,这正是我收你们几位的目的。对付张君,我们的目标相同;但我不属于北国,所以你们几位也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过几日,两国再交战,你们将有机会和这儿的将领一样,率领一部分士兵从侧翼冲击张君的部队;但是我要求你们做到点到为止,只制造混乱,不陷入太深;而且在面对北国的危机时,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去营救。能做到的话,就留下,做不到的,就走人。
没有一人要走。这几个人很明白,所谓的走人,跟去死其实是一个意思。
你们有可能也会被张君的队伍追上。聂先生又道,如果真被追上,发射信号,附近的队伍会设法营救。但没人能保证能救出来,所以在冲击张君部队的时候,要做好万全准备。还是那句话,只制造混乱,不陷入太深。
聂先生自己才是会陷入太深的人,只可惜现在是他在教育别人,不是别人在教育他。
这儿没人敢教育他。
这六人其实并不知道聂先生的身份,他们发现这个营寨的人都是称呼他“先生”,但很明显这是个假名。
呼延五很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甚至发现那位“韦大人”也要对“聂先生”客气三分,更不用说本该领兵出阵的将官。这儿将官几乎沦为了普通的训练官,而真正能领兵出阵的,都需要这位“聂先生”一一首肯。普通士兵浑浑噩噩,能吃饱饭就行,营寨中并没有人讨论这些事,以至于呼延五的疑惑,逐渐变成了一种好奇。
——这实在是,诡异地有趣。
这六人的问话、信息核实、位置调整以及送信事宜,前前后后消耗了一整天时间。最后,年纪最小的那位,被安排和原府兵中四皇子的一名亲随一同前去京城,天色将暗,韦鹏带走二人,去他房中交代一些细节。
呼延五跟上了聂先生。他问道,晚饭是否还需要叫上韦大人?
聂先生回道:不用,让他自己去忙。
呼延五心神领会,将饭菜整理齐备,带入聂先生房中。进入之后,他发现聂先生正重新整理伤药,给左臂缠绷带。
呼延五说道:先生是否需要我帮忙?
聂先生抬头看了一眼,道,你当过军医?
没有。呼延五道,养父在山上打猎采药,有一些是卖给医馆的,后来为了补贴家用,让我在医馆当了一段时间下工。
聂先生道,好,你来。
呼延五便重新为他上药,说道,先生如果想好得快一些,不妨内服一些药。只要没有其他内伤,内服的效果很好。
他搭在对方手腕上,道,您应该是没有内伤……
他突然僵住了。
聂先生猛地回过神,他一把揪住呼延的领子将他掼到地上,扼住呼延五的咽喉。
好小子……他双目赤红,道,你没有说过你会诊脉。
呼延被猛地按到地上,后脑直接撞到地面,发出一声巨响。他眼前金星直冒,立刻感到口鼻流出了血。呼延意识到自己察觉了不该察觉的东西,在被扼住咽喉之后逐渐无法呼吸,他惊惶地挣扎道:我——我不会告诉别人——
你不会告诉别人什么?嗯?——
聂先生扼着他。如果不是因为左臂尚未痊愈,他已经能够扼杀这人。
聂先生这几个月来从未找过郎中,哪怕在回营之后也没有去见军医,要了一些伤药之后自己处理,这种心情,无非就是讳疾忌医。他虽然偶尔呕吐,但那只是偶尔,只要少吃一些,便会好转;他甚至还能杀敌,还能欺骗张君,在与之对峙时不完全落于下风,所以怎么可能会……怎么可能会……
我活着对您是有用的!——呼延竭力挣扎,他越发不能呼吸,脸因为缺氧越来越红,拼命道:我不是军医,但懂得一些东西——您无论想留还是不想留,我都能——
他已经说不出话,眼前逐渐被阴霾笼罩,然后某一瞬间,他被松开了。
呼延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他鼻子里的血还在流,感觉胸腹都是一股浓重的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