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骏腾。他在血溅于面时心想,你好大的本事。
孙骏腾如今正在宰相府中休息。他手中正是那日杜将军孝敬他的金红石榴状宝石。孙宰相对这珍品极为重视,特意安排京城最好的工匠打造了新的托盘,边缘以金丝银箔打造了石榴枝叶,必将能将这宝石衬托得更美。算一算,今日就该送来了。
然而孙宰相心中仍有一丝不愉。他一日不能将人交给杜将军,这宝石便一日拿不安稳。思虑至此,他叫来一位下人,问道,御用监掌印的那位程太监,今日来了没有?
下人回道:昨天刚来了一次,说是不知为何,皇帝这几日对那位易容者相当在意,他实在带不出来,还希望宰相多宽宥两日……
孙骏腾冷笑道:那你转告程太监,说宰相再给他一天时间。如果明天这时候再见不到人,就让他自己提头来见。
下人还未开口,有一人从门外求见,引进来之后,居然正是这位御用监掌印。
孙骏腾脸上神色放缓。他问道:程大人怎么如此匆忙,今日既然来了,也该将那位易容者带来了。
御用监掌印却站在门口,筛糠般,突然伸手指向他,尖声道:宰相,正是你,要挟杂家换了
人!——
孙骏腾猛地起身:姓程的,你是疯了不成,跑到宰相府来撒野?!
他不能来撒野,只能由卑职来撒野。御史大夫跟随掌印太监走进来,道,得罪了,孙大人。
他这一眼正看见孙骏腾身后桌上那颗拳头大的宝石,不由得笑了笑,道:之前听闻宰相府内奇珍异宝众多,卑职还有些不信,如果看来,陛下的珍宝阁与您的府邸相比,也是要黯然逊色不少。
孙骏腾定了定神。崔大人。他挤出一个笑容,您今日突然来访,不知是何意?
御史大夫拱了拱手。没有什么何意不何意。他说道,卑职也是领命而来,只希望不辜负皇恩罢了。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将士迅速跟了上去。
聂先生坐在船舱中。他们那日将易容者送入宫中之后,便立即退回京郊,在船上躲避风头。虽然是在水上,但一些皇城的消息仍是陆续传了进来。
夜色渐深,韦鹏走进船舱,立刻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他不由得皱眉。
聂先生身边摆了几个空酒坛。他兴致高昂,看见韦鹏的表情,不由得笑得更不客气。
韦鹏拧着眉,道:您已经喝了一个时辰了。
聂先生转了转手里的酒盏,笑道:朕没用一兵一卒,让聂璟抄了他自己宰相的家,借用聂璟的手宰了一个顶着朕这张脸的易容者,这还不值得喝一杯?你那位内线叫什么来着,程太监是吧,妙人啊!一边收你的钱,一边收孙骏腾的钱,最后在引火烧身之前主动把宰相供了出来,两边给的钱如今完美地保留在了他自己口袋里,这人以后一定能成大事啊!
痛快!他说道,朕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
韦鹏走到桌前,坐下来,沉默片刻,道,您的手再给我看看。
聂先生笑道:怎么,觉得朕酗酒碍眼,要再次死谏了?这会不见你拿个板子……
韦鹏一字一顿道:陛下下一次将臣和其他人放在一块算计的时候,不妨提前说一声。免得臣哪一天真的一口气没上来,又在您面前失态。
好说,好说。聂先生此时心情极好,笑道,韦相是朕的人臣,朕自然要照拂一些。
当夜,江面上刮起了风。韦鹏今夜睡得不安稳,闭上眼,便似乎能看见一个长着聂先生的脸的人倒于血泊之中。船舱随风摇晃,他起身披了个衣服,打算梳理梳理近来的事,然而还未点着蜡烛,就听到船舱外有一些动静。
他走了出来,看见有人在船舷靠近水面处处,伏在那呕吐,搜肠刮肚地,差不多把胃里东西吐干净之后,身上也差不多被冷汗浸湿,看起来湿漉漉的。
韦鹏呆了。
聂先生听到动静回过头,不由得也一楞。
再然后,他的戾气被剧烈地激发了出来。
滚!——他厉声咆哮,表情几乎是狰狞的。——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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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韦鹏尚未见过聂先生如此失态的模样。当年这位皇帝在朝堂上议政时是端庄的,演武时则很爽利,韦鹏自己确实曾经多次在后宫撞破对方的纵乐,但这位帝君享受那种掌控他人情绪和身体的状态,似乎把将他人扯入欲望看作一种乐趣,在别人的视线下仍能够恣意体会这个过程反馈给自身的力量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之处。
然而聂先生现在似乎极其难堪,不仅难堪,还有一些狼狈,只是都被锋利的的愤怒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