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弟弟远离不幸,他选择了一条最决绝的路,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兄弟之间,再无相见之日……
这辈子,他欠了杜梓扬一个“太平盛世”……
还欠了一声对不起……
他的心,像破了洞一样剧痛着。
他多想亲口告诉弟弟,他不是没有去过医院,只是没有颜面现身相见。
上午八点半,市一医院十三楼病房外。
杜梓牧孤独地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听着无比熟悉的声音,不时窥探过想念的身影。
杜梓扬软软地斜靠在摇起的病床上,有气无力地聒噪着:“幸亏我机智,一发现刹车有问题,马上跳了车,不然磕在那面墙上,哪里还有小命。”
“是是是,你最机智,我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开摩托。”张悦坐在床边,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他手里。
“怎么不敢,我还要讹我哥一台更贵的。他就知道存钱,投资,存钱,投资,根本不会花钱,嘿嘿,我就是‘勉为其难’帮他花一点。”杜梓扬一边啃着苹果,一边侧过脸问,“我哥呢?他一次也没来过,你们是把多少工作丢给了他?”
张悦显然有些心虚,别过脸说:“你哥你哥,三句不离你哥,我才是你亲妈,不见你这么惦记我?”
“啧啧,你还吃我哥飞醋呢,‘兄友弟恭’那是多少家庭求都求不到的。”
张悦顿了顿,给他提了句醒。“你哥长大了,早晚是要离开家的。”
杜梓扬似乎理解成另一种含义,点点头说:“对哦,得先跟我姐,不,我嫂说好了,婚后不能搬太远,方便我蹭饭。”
张悦看着他无邪的眼睛,失笑道:“我要是穆彤,绝对把你轰出去。”
出租车里的杜梓牧没说一句话,挂断了来电。
他害怕杜梓扬再打电话来“动摇”他,直接关了机。
那些“蹭饭”的美好未来,不可能会实现了。
终有一天,大家会知道厄运降临的“真相”。
他不希望,等到亲情和爱情被消耗殆尽的时候,他连体面地离开也会被唾弃。
他只想趁着还没有被厌弃,给大家留下些许良好的印象。
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写到过:生命中所有的灿烂,终要寂寞来偿还。
现在,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一个人走向终点,也许就是,得到过那些短暂的幸福的代价。
出租车停在了大学门口。
杜梓牧下了车,走进了校园外的街巷里。在街巷的深处,有一家绿植主题的轻食店,虽不起眼,但风格上有着近乎固执的坚持。
他知道是小谦爸爸有过这种梦想的缘故。
人世间,到处是爱的遗迹。
他分辨不出,那样的纪念到底是一种坚守,还是一种囚困。
他不想给爱的人留下这种无形的负担,所以他从未向穆彤提及他想做的事。
杜梓牧推开了珍希小馆的店门,一声来客的铃响让小谦首先注意到了他。
“梓牧哥哥!”长高不少的小谦高兴地飞扑了过去,像只“四爪鱼”似的扒着他的大腿,“梓牧哥哥,你好久没来了,小谦好想你。”
一年多未见,就连五岁不到的小谦也没能忘了他。
人类的记忆,真是不依不饶的东西。
他没有对孩子表现出应有的热情,轻轻地推开小谦,径直往店内走去。
于凤珍闻声从后厨出来,只见眼前的“恩人”瘦成了一个骨架子,凹陷的眼窝,死灰的面容,疲惫的身躯……似乎每一寸肌肤,都没有了生气。
这与他往日的儒雅形象大相径庭。
这让她莫名心疼。
“梓牧!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于凤珍迎了上来,忧心地关切道。
杜梓牧什么寒暄话也不说,把一张银行卡塞到于凤珍手里,语气冷得如冰窖里的渣子。“我刚买了房,钱不多了,明天之前你把这里所有的钱转到自己账户上,密码还是000928。”
这种受之有愧的托付让于凤珍极为不安。“不不不,我不能要,你给我钱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心事你跟珍姨讲,没准我能帮到你。”她刚想开口提“穆彤”,又怕他目前的状态与之有关,不敢轻言。
“没什么,钱放着也是放着,你拿着,就当我入股轻食店。”他拒绝了她的推辞,神情中露出的欣慰之意,昭示着最后一种“圆满”的实现。
随后,他没有开口道别,只是落寞地离开了轻食店。
他已经没有资格说“再见”了。
于凤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眼前的人如同一步一步地浸入海里,仿佛有汹涌的波涛一点一点地漫没过他的身体。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忐忑,又不敢把情况想象得太过“糟糕”,于是努力在手机上搜寻出那个曾经替杜梓牧“报平安”的电话号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