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子说:“在诊所坐太久了,出来走走,现在都不需要买菜啦,白阳城每周送的物资都有多,吃不完的哈哈。”
“是吗?那看来你们是饭量太少,我有时还觉着给不够,”V7吹了吹白纸,用手指摁实边角,说,“叔呢?”
“诊所里,正给人看病,最近挂号的人多了,”杞子看见那张白阳高层下发的通知,不解问,“这地方怎么了,为什么不用我们自己弄好,也太麻烦白阳修筑队了。”
只见这通知上明晃晃印着“边缘城11区与17区建筑施工,由白阳修筑队独立完成,该区域全面封锁,闲人勿近”一行黑字。
V7抓抓他的光头,吐出口烟雾,说:“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一小检查员。应该是老建筑塌了,白阳要重建一下吧,没啥大事啦。”
杞子目光闪动,若有所思。须臾,她想起了什么,说:“没什么就好……嗯,我听说边缘城1、2区里有几间房子空了,建筑队会不会来这里翻新啊?如果能翻新,我倒希望跟老头子搬个新房住。”
V7尴尬地笑笑,说:“也是……您跟叔都是声名远赫的医生,住那小破房几十年了,是该给你们换个了。要真是您说那样,我一定努力上白阳城里给您争取。”
“哈哈哈哈,你这小伙子真会说话,”杞子笑得脸上皱纹都缩在一起,她摇摇头,说,“真有那一天,我俩早就飞到天上去咯,万事都顺其自然吧。倒是你V7,别什么都往边缘城跑吧,以后有调职的机会,还是回白阳城吧——白阳环境又好、人也好,早点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心里也有个牵挂啦。”
“嘿,我哪有那儿福气,”V7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在这儿给您当年做马,这不挺香?”
“你这种玩笑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要真给我当牛马,那不得把你累死?”老太太乐坏了,她拍了拍V7宽大厚实的肩膀,说,“老在我面前炫耀你精力旺盛,让我这种骨质疏松的老太婆很讨厌啊哈哈!”
虎背熊腰的V7跟矮小精瘦的杞子一起哈哈地笑。他们关系很好,几年前V7执行任务时受伤,伤到了脑袋,眼看就要死翘翘了,但却让边缘城的杞子与奚尔救了回来,自此V7就特别感谢他们,物资、特权什么的都东搞一点、西摸一点,为两位争取些小利益,两位边缘人也因此同这个热心肠的男人打上交道,渐渐地,他们关系之好已经不会被身份、地位所限制了。
身处暮年的杞子有时得到这个男人的帮助、看到他发自肺腑的笑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V7是自己的儿子就好了,他们夫妇俩一定会好好疼他。
但事实并非如此。
V7乐完,就跟杞子道了别,他说还得把1、2区空着的房子处理一下,足足有四间,所以不得不先走了。而离开之前,杞子轻声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我儿子……我儿子在白阳,过得怎么样?”
V7身形一顿,回过头说:
“他很好,您不用担心。”
说罢他不自在地拽了拽衣角,快步离去了。
而当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杞子的视野范围时,这个面目慈祥和蔼的老太太突然换了一副凶恶的嘴脸,枯槁干瘦的双手背在身后便紧紧握住,尖长泛黄的指甲陷入皮肤中,她自言自语道:
“圣英,你怎么还不去死?”
这一声如同恶魔的低语,踩碎了一片落叶,贴地的风缓缓吹过,石地板上的碎叶片被卷起再被扔下,巴底律的热季马上就要过去了。
…………
四天之后,边缘城1、2区内的四间房子被全部清空,但并没有翻新,而是一直空荡荡地扔在那里,没有人居住,也不让人居住。这四间六天前还充斥着谈笑打闹、家庭温馨的房子,如今已变得空寂清冷、萧瑟荒凉,“魏贤”、“黎沃”、“玛格”和“宫田志”的名字在边缘人名单上划除,双亲的名字也消失不见。
邻居刚开始还会奇怪,燃料工厂的部分同事刚开始还会疑惑,卖菜的老板刚开始还会不解,但渐渐地,“他们都去哪了”这个问题已无人提起,“为什么不见了”这个疑问已消弭不见,看似同等级的边缘人中,其实并没有“追查到底”、“藕断丝连”的习惯,真正拥有这种习惯的人,倒不如说是灵魂,已经被禁锢在看不见的透明囚笼之中了;自由与幸福,不过是麻木与低劣的遮羞布,真正尊严的意义、思想的价值、欲望的探索、人格的伟大,还要行过漫长的血路才能找到并领悟。
梅丽不顾所有,将后半生全部投入了那片“未知的星空”;修亲面险恶,却把他的精神绵延于克隆人阿尔法、贝塔的大脑;奈保子牺牲自己,却从未憎恨过给予她自由、快乐和尊严的乔霖;田青贤遭到压迫,但她的冷眼与反抗却让她站得住脚;黎响谄媚讨好、甚至在怪物前低头屈膝,但他永远热爱着生活、守护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