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沃嗡嗡不断,眼看兰晴好不容易找出来了,立马伸手去抢,却被这个早就有提防心理的女人狠狠敲了下手腕麻筋,疼得他“嗷”一声叫出来。
兰晴怒骂一声:“臭小子,就是你这种烂仔个性,一辈子都别想追到那谁。”
“那谁”的字眼突然蹦了出来,把毫无防备的黎沃砸了个眼冒金星——兰晴知道自己对乔霖的心思,现在拿他作话题攻击我,这算什么?!
然而没用的黎沃偏偏就吃这一套。他一想到乔霖要“政治联姻”之事,又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忘了兰晴骂自己“烂仔”,直接脸红脖子粗道:
“好端端的,提他干屁?!”
他拦在兰晴面前,说:“我去问玛格,她跟我更熟一些,我可以问出些什么的。”
兰晴白了他一眼,把这名高大的男人推开,无奈道:“你他妈懂什么,这孩子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你——从事了那种难以启齿的职业,见到往日的熟人,你让她怎么全心全意地开口。”
黎沃不满说:“那你觉得你就挺有能耐喽。切。”
“黎沃,你那种拽了吧唧的个性到底是跟谁学的,越大越没个样子,”兰晴扶额,将钥匙插进锁孔里,别过头说,“我是过来人,明白那姑娘的痛苦,她经历的,说不定我也有经历。你就先一边凉快去吧,好不?”
“可是……”
黎沃还要反驳,只听后方传来拐杖敲地声,“咚咚”、“咚咚”,声音平稳而规律。
——是萨福。
他依旧撑着那万年不变、毫发无伤的铁拐杖,两支机械腿细瘦却结实,表面反射出亮眼的金属光泽。这名年过花甲的老人,早已苍颜白发,自从费米离世之后,他平日里松树般的腰板弯了下去;几场有胜有负的大战过后,他虽配上了更高性能的机械腿,但身体机能也逐渐衰退,偶尔也无法控制行走了。
现在的萨福,再也不能上前线带队,哪怕在战争后方作战略指导,也算是个极其困难的工作——因为临时根据地随时都可能变化,他这一副身躯,根本不可能及时逃离白阳的突击。
“首领。”
“老师。”
兰晴和黎沃双双颔首,异口同声道。
“我来吧,我去问。”萨福说。
兰晴难堪道:“等下,首领……这个姑娘的情况,怎么说,就不是……”
黎沃见兰晴欲言又止,便接嘴道:“是啊老师,玛格她不是厉害的人,不用您出马,我来就可以了,您歇着呗。顺带一提,我可是她以前的老大,没问题的啦。”
萨福摇头,脸上的皱纹像沟渠一样蜿蜒密布,对兰晴和黎沃笑道:
“让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你们辛苦了。”
两人哑口无声,过了半晌,兰晴为萨福拧动了钥匙,黎沃帮忙推开了门。
关门前,他们看见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玛格抱膝缩在墙角,她惊恐不安地看着萨福,桌上未动的饭菜冷却许久,床铺也没有睡过的痕迹。
黎沃和兰晴心照不宣地在外等候,审讯室隔音效果很好,走廊内一片静默,橙黄的灯光拖着二人的影子。没有人谈论有关萨福的任何事物,他们只是静静地,在外等候而已。
没过多久,门开了,二人立马转过头去,萨福面色不改地走出来,他们看见玛格已经躺床上蜷缩着休息了,她把被子裹得很紧,明明是炎热的热季。
萨福带他们去到会议室,顺便联系了还在街上溜达、低头捡钱的鼠耳,那家伙一听是萨福来电,立马换了副声线,正儿八经地表示道火速赶来、保证完成任务。
革命派首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或许他天生就很懂得与他人交流,玛格告诉了萨福她表示遇到了待她不好的客人,身上受了点伤,钱也被骗走了,店里的老板也把她踢出来,她现在处于流浪当中——黎沃看见兰晴攥紧了拳头,红色的尖指甲掐入肉里,她的面色冷了下去。
黎沃对这种职业谈不上厌恶,也说不上什么“义愤填膺”,他对兰晴以往的经历一知半解,但他没有忘记第一次见兰晴时她痛苦的样子。如今再是好友玛格,黎沃心中如同浑浊的湖水,无法掀起猛烈的波澜,只有灰色的、一望无际的悲伤和无奈。甚至偶尔,他还冲动地萌生过想去“拯救”她们的念头——但却不知从何下手,也深知,自己是无法“拯救”她们的。
——走上这条路的人,过得是怎样的人生呢?她们跟我,又会产生怎样的交集呢?
二十岁的黎沃察觉到了复杂的人性,他像一个活页本,随着年纪的增大和阅历的增多,各种颜色、各种图案的纸张装填进去,让他不再“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