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母后凄苦的脸上有了笑意,坐在檐下的小板凳上刺绣的时候,会时不时停下来看向小石径的前方,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流转着多情,似在隐隐期盼着什么。
她绣了一张交颈戏水的鸳鸯。
红色的嘴、橙黄色的脚,青色和黄色相见的羽毛服帖在绣帕上,甚是惊艳。
小陆满庭:“母后,这鸳鸯真漂亮!是送给庭儿的么?”
母后笑了,温柔地抚摸陆满庭的脸,细细地描绘他的五官。
入鬓的眉、琉璃色的眼眸、上挑的丹凤眼、高I挺的鼻梁、薄薄的唇......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另一个人的光影。
“这是母后绣给你父亲的。”
小陆满庭沉默了,明亮的瞳瞬间暗沉,流畅的下颌线抿得死死的。
半晌后,他抢了母后手中的丝帕,扔在地上,使劲地踩了又踩,转身,冲进后山的竹林里,只留给母后一个淡漠的背影。
母后捡起地上皱皱巴巴的丝帕,用袖子擦干净后,叹口气。
“庭儿小,不懂这些,咱们不怪他。”
小陆满庭直到天快黑才回来,卷起袖子在院子里娴熟地生火,做了晚膳端到小木桌上,喊了句“请母后用膳”,自个没吃,倒头就睡了。
冷宫的小院子共三间瓦房,除了中间的堂屋,还剩下东西两间房。
小陆满庭睡在西边房。
破旧的青屋瓦子不隔音,动静稍稍大点,隔壁就能听得真切。
深夜,迷迷糊糊之际,东边房隐隐传来木床摇晃的“咯吱”声,伴着女子压抑的、婉转的娇啼声,浅浅的,断断续续的,似痛苦、似愉悦;
隔了一会儿,又响起大人的说话声,似被刻意压低过,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的。
有男子!
小陆满庭一惊,慌忙翻身下床,没得及穿鞋袜,只扯了床头的外衫,匆匆忙忙地套上。
他才打开木门,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立于他的门前,伸出的右手僵在半空,似正准备敲门。
男子的身后,跟着衣裳略显凌乱的母后,从东边房走出来,快速扣着衣领处的盘扣。
三人同时怔住了。
寅时的天是最黑的。
弯月躲到厚厚的云层里,寂寥的夜幕没有星星,偶有几只黑色的乌鸦从竹林里掠过,消失在黑漆漆的竹林尽头。
西边房和堂屋都没有盏灯,唯有昏暗的烛火从东边房透过来,照亮男子修长的轮廓。
他穿着一身威风禀禀的戎装,紧实的腰间挂着一把佩刀,足上是一双刺着蟒纹的金靴;
他五官俊美、皮肤白净,一双如桃花般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着。
男子也在打量小陆满庭。
奇怪的目光扫过小陆满庭光着的脚丫时,明亮的眸底瞬间湿润了,顿在空中的手不住地颤抖,久久说不出话。
忽地,男子一把搂住小陆满庭,将他死死地搂在怀里,拼命地往心口揉。
小陆满庭的骨头都要被揉碎了,鼻尖全是男子冷冽的风沙的气息,似赶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
他本能地想要推开男子,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动,任由男子抱着。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欢喜。
窗外响起“咚咚咚”地叩门声。
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将军,该走了。”
男子神色微顿,一把将小陆满庭抱起,放在床沿边上坐好,又用自个的大掌包住陆满庭冷冰冰的脚,不断地摩挲捂热。
“庭儿......”
男子的声音又哑又沉,带着很明显的哭腔,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不远处的母后也忍不住拭眼泪。
门外的催促再次响起——“将军,来人了,快走!”
男子吸了吸鼻头,松开小陆满庭,往他小手里塞了把糖。糖果有些化了,似被捂了很长一段时间。
男子什么也没说,转身拥抱了母后,快速消息在黑夜里。
后山的竹林,被几阵疾风刮过,压弯了枝头。
直到飘摇的竹林静止不动,小陆满庭才渐渐回过神。
从前生活在慈宁宫的时候,曾听小宫女和小太监们提及过,嫁做人妇的女子同人私会,那叫偷I情,会被浸猪笼,是不耻的。
小陆满庭扔掉手心里的糖果,质问母后。
“那个奸夫是谁?哪里来的如此不要脸的将军!”
小陆满庭听得清楚,门外的人唤男子“将军”。
五颜六色的糖果“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散在床底下、门背后、凳子底下.......母后狠狠一震,扬手一巴掌打在陆满庭的左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寂静的午夜,小陆满庭白净的脸蛋染上五道细长的手指印。
“不许这么说他!他是你......”
母后顿住了,难受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