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年兽一起被吓跑的,是一群身形矮小的小型串串狗,跟小黑一般大体型的狗,都“尽职尽责”地守护在自家门口,追着这漫天的烟花,狂吠不停。
吠叫了一个多小时,大型犬的声音齐齐变了调,终于在最后一朵烟花都结束的时候,世界重回了安静,想来,那些狗需要几片润喉糖。
凌晨时分,还有上祠堂与神庙上香的传统。
祠堂与神庙挨着,公共墙处开了一扇共通的门,很是方便。
宝珠兴致盎然的,于是,水生给她加了件厚实的棉袄,提着一袋上香的工具,带着她上桥头上香去了。
东区的各家各户都差不多这个时间点来了,来的多是家中的女性,祠堂与神庙里,挤挤挨挨的全是人。
有不少宝珠已经认识了,大家见面都会问候一句“新年好。”,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管它前一年日子过得如何,眨眼就换崭新的一年了!
水生数了两大把香,一把给宝珠,一把给自己。
他带着宝珠一路在祠堂与神庙的蒲团上跪拜,每跪拜完几处,在香炉上要各插几炷香,他都清楚明白,想来,往年过年,他没少干这事。
最后一炷香插下,宝珠忽然被一处壁画吸引了注意力。
神庙四面皆有壁画,这一处画的是“送子观音”。
莲花座上,童男童女正用一块红布兜着金元宝,观音娘娘左手拿着装有杨柳枝的净瓶,右手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娃娃,显然正是“送子”的画面。
宝珠似有所感,右手轻轻地覆盖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这里以后,也会孕育着她和水生的孩子。
她小时候就喜欢“摸童子”,填进去了不少钱,观音娘娘看在她如此虔诚的份上,一定会送个不错的孩子给她吧?
神庙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寒冬腊月的,上完了香,大伙就赶忙回家了。
水生收完了尾,刚要喊宝珠回家,只听庙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地面都跟着震了震。
宝珠的心跟着重重跳了一下,随后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水生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大年初一不能说脏话,否则整整一年,嘴巴都别想“洁净”了。
于是,不满的人都将气压在了心里,互相间抱怨了几句,就纷纷出门去查看原因。
都这个时间点了,不知哪家又在放炮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结果,人都还没出去,外头就传来了喧嚣杂乱的声音——
“死人啦!死人啦!垃圾婆被礼炮喷死啦!!!”
“死人啦!”
“离远点,都离远点!腰都快断了,救不活了,别去碰礼炮,指不定还有‘哑炮’没放出来!”
夫妻俩面面相觑,跟着一起出了神庙,只见神庙口的门前地上,一名九十岁左右的老阿婆倒在了礼炮的空壳子旁。
老阿婆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躺着,脑袋绕过腰身,顶到了脚底板,显然,腰部已经断掉大半了。
老阿婆三十岁便成了寡妇,未曾再嫁,独自拉扯着三个儿子长大。
她一生节俭,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下活后会到处捡废纸皮和易拉罐回家,囤着卖。
但儿子们相继成家后,没有一人愿意接她跟自己住,五十岁后老阿婆就有点疯癫了。
许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她开始拄着根木头,走街串巷地游走在四个区里。
她不仅收集纸皮和易拉罐,还会被遗弃的塑料袋回家,卡在家门口的各个缝隙里“晾晒”,纸皮和易拉罐也不卖了,全都散乱地堆在了家中与门口。
于是,村里人都喊她“垃圾婆”。
没人知她收集这么多垃圾袋何用,但那条路被她搞得乌烟瘴气的。
开始时还有人找她理论,挨了几闷棍后,大家算是明白了,垃圾婆是疯了,跟疯子自然没有道理好讲,于是大伙只能背地里咒骂两声。
每当“咚咚咚”的拐杖敲地声响起,大伙就知道,又是那个浑身滂臭的垃圾婆来了。
一直在祠堂里守着的族长闻讯也冲出来了,见到此情此景,他拦着大伙不让上前:“这大过年的,搞出了这档子事。”
“早就跟垃圾婆说过了,别去碰礼炮,别去碰礼炮,刚放完的礼炮指不定还剩几处哑炮没喷完呢,纸皮箱留着明早再收,她就是不听!”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前几年没事就没事,这一出事,那十有八九得把命搭了去啊。几个破纸皮箱,能卖多少钱?”
年三十凌晨的点,祠堂也踩点燃放礼炮。
方正的十来个大礼炮排成一排,由族长挨个点燃。
往年礼炮的纸皮,都是隔日清早,由沙弟清理掉的,但自从垃圾婆发现了这里后,每年年三十她都蹲点来“抢”纸皮箱,生怕迟一步被其他人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