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容易种植,产量高,一年还能种植两三波,于是,普通人家大多都种。为了防止番薯霉烂或者虫蛀,多会加工制作成番薯米,如此能至少存放两三年。
生产队里也另外腾出了十几亩地专门种植番薯。福平省沿海,夏季常有台风侵袭,有时受台风影响,水稻减产严重,秋收时上交完公粮,分到每户农民手上的稻谷就不多了。那时候,番薯米就成了农民的主要口粮。
寻常年份,好些人家也不舍得吃白米,便会将分得的稻谷换成更多的番薯米回来。虽然口感没有白米好,但至少饿不着了。家境好点的人家,则会留下一点白米,混着番薯米一起煮。
宝珠记事起,她家吃的就是白米饭,像她家这般的,还是少数。家里人喜欢吃白米饭,可她却觉得番薯饭别有滋味,特别是芬儿她妈煮的,香甜软糯还能拉丝。
芬儿家吃不起白米饭,稀罕得很,于是三个月前,两人一拍即合,瞒着各自的父母,时不时地换着饭吃。
仿佛八路军地下会面般,两人躲到一处偏僻的死胡同里,速战速决地吃完了饭,随后换回了碗,先后一步回了家。
又是半个月过去,天公仍是一滴雨都没给下,许多人燥得都流鼻血了。
江水愈发枯竭了,眼瞧着浇灌三百多亩的稻田费劲了,秧苗也更加萎蔫了。收成就是命,村民们着急,就想着找来大仙做法,被汪队长直接拒绝了。
科学民主的现代,怎么能搞这些封建迷信?
三天前省里的红头文件倒是下来了,说是要“人工降雨”。可雨靠老天爷下的,怎么人工?难不成举着根水管往天上浇?那不还得先有水?
汪队长搞不明白,等了好几天,帮忙“人工降雨”的专家也还没来。
靠近玉河村的江水处在上游,还勉强够灌溉。可越是下游,江水就越是枯竭。
眼瞧着下游稻田的秧苗就快要不行了,汪队长只得组织起村里所有的壮劳力,连夜赶往下游,用锄头深挖江底,倒还真挖出了点地下水。
大伙都很是兴奋。于是,在江边扎起了帐篷,为赶进度大家伙夜里干脆住在此处,好几日都没回家,总算把将死的秧苗救了回来。
跛子负责灌溉,自然也开着船跟去了。
出发前,宝珠吵着要跟去,跛子只能给她买了一大包零嘴,并且许诺她回来后就给她抱只奶狗养,宝珠这才罢休。
奶狗是宝珠念叨好久的,但是因为郑玉兰不允许,觉得养着浪费粮食,就一直没养成。
村里人心惶惶的。因为家里的青壮年都离了家,夜里大家都早早地躲回了屋里,将门锁好,再用块石墩子堵住门,以防夜里闹了贼。乡村里这种事本就不少见。
是夜,郑玉兰如常锁好了门,招呼着三个孩子睡觉。结果睡到了半夜,宝珠忽然发了高烧,直嘟囔着口渴。
郑玉兰被吵醒了,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温后吓了一跳,很是滚烫。找了一圈没找到水,这才懊恼今晚忘记带水进来了。
外边黑漆漆的,除了偶尔传来的狗叫声,就只剩下呼呼的风声了,跛子不在,郑玉兰不敢这个时候出去烧水。
现下终于懊悔没养只狗了,跛子不在的时候,有只狗看家起码能安心点。
倒是宝珠自己不知道从哪里翻找出了一颗梨,邹巴巴的,显然滚落在角落有些时候了,汁水不多,但解了燃眉之急。
郑玉兰把宝珠抱在怀里哄,又把冬天的棉被拖出来裹住,捂了大半宿出了不少汗,总算是退烧了。
待得天蒙蒙亮,外边有了邻里的说话声和脚步声的时候,郑玉兰赶忙出去烧了壶水,隔着凉水降温后,叫醒宝珠给她喝了一大杯。
结果这时,外边忽然起了好几响大炮声,就像抗战电影里播放的那样,震得大地都在颤。
醒的没醒的人家全部冲到了屋外,大多衣衫不整,皆被吓得惊慌失措。
不多时,汪队长的爹老汪就敲着铜锣,拿着喇叭奔走相告:“要打战了!都麻利地收拾行李,带好小孩,躲到齐岳的山里。”
福平省沿海,位置又特殊,常年都有这样的谣言传来,但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像今天这么大的动静还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遭,人人都吓得面有土色。
郑玉兰听清了话,愣了几秒后,又被震天响的铜锣声拉回了神。随后立刻冲回了家,简单地收拾了点行李,招呼着三个孩子很快跟上了大部队。
有些人家甚至连锅碗瓢盆都带上了,郑玉兰肚子不方便,只把家里的钱财都揣在身上,带上好几提礼饼,又抱了一床棉被,双胞胎背着的书包和宝珠的小竹篓里也都塞了点零碎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