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傅踩着四楼的脚手板往下喊:“哎哟喂,建国同志,你就准你闺女上屋顶瞧一眼吧,咱都在,出不了啥事的,我这耳朵嗡嗡嗡地直响,再不让她上来,怕是要聋了哦哈哈哈。”
宝珠附和道:“就是,爹,张师傅都说了没问题,你还能比人家包工头懂得更多不成?”
“从小就鬼精鬼精的,真是拿你没办法。”跛子总算妥协,和宝珠约法三章道,“咱可提前说好了,到了四楼得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不能自个跑到边缘去,否则回去我就告你妈……”
宝珠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顺便扮了个鬼脸:“知道啦,我又不喜欢吃竹笋炒肉。”
跛子牵着宝珠顺着楼梯往上走,宝珠走里侧,跛子护在外侧。
行至三楼与四楼的顶板上,宝珠趴在空荡荡的预留窗户口处,朝下望去,发出惊叹:“哇,好高啊~”
夜间微凉的晚风拂面,夹杂着烟火的香味,她将整个玉河村一览无遗,上一次有这种体验,还是清明时候跟着爹上齐岳村扫墓呢。
宝珠舒适地发出一声呻.吟。
张勇军回过头时,与突然冒出的脑袋来了个对视,脚一软,差点没当场跪下,好在他及时扶稳了墙面。
宝珠友善地提建议:“哥哥,你是不是在害怕啊?害怕的话你就绑根绳子在身上吧,这样也不怕掉下去了,这里好高的,掉下去是会粉身碎骨的哦。”
张勇军:“……”
张勇军来这不过三天的时间,初来时跛子就注意到他了,这是个畏首畏尾的学徒。
包工头招收学徒是件很稀疏平常的事,一个能够学到技术,一个能够用低廉的价格雇到劳动力,两全其美。
有张师傅在,跛子也不怕工程出了啥问题,只是这学徒越是处处小心翼翼,跛子就越是担心他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前两日他旁敲侧击地暗示过此事,但是大大咧咧的张师傅,似乎并未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如今被闺女挑明了,跛子立刻随声附和道:“是啊,张师傅,你看要不给这位小同志绑个安全绳吧,新手畏高也很正常,房子马上收尾了,咱稳妥些,你我都好不是?”
天窗位置确认了,叔侄两个先后跨进了屋顶。
张师傅重重地拍了下侄子的背,说道:“嗨呀,莫事啦,一个年纪轻轻的壮小伙,娘了吧唧的算怎么回事?谁还不是学徒时候过来的,过了一星期也就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了。”
见跛子仍是欲言又止,张师傅安抚道:“建国同志呐,你也不用担心,这是我本家侄子,我个当叔叔的,有分寸。
我姐把他儿子交给我,是喊我打磨锻炼的,不是跟了几个月,回去后还得把屎把尿,那样的话,我姐非得把我的脑袋打爆。”
跛子皱起的眉头都可以夹死苍蝇了:“话不是这么说,我就是想图个安心。”
张师傅:“建国同志,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没读过书,没那些读书人的花花肠子,我向你打包票,出了事我兜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侄子,还能破了他叔的招牌胡乱讹人不成?”
张勇军:“我叔说得对,建国哥,你放宽心吧,我可以干好的。”
话已至此,跛子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俗话说,越穷遇见鬼,越冷越刮风,冬至日当天中午,天上就聚集了不少的乌云,看这架势,明天肯定得下雨,下的还会是暴雨。
跛子还想往后再拖拖,结果张师傅不乐意了。
“建国同志,也不是我不讲道理,接了你一个工程,要是多花费许多时间的话,真的是不划算的。
前几天我接了个新工程,在藤上那边,我想着先把你的屋子建好,就能带队赶过去,于是叫主家延迟了几日。你这继续往后延的话,到时候我还得来回跑,耽误工夫不说,主家肯定得有意见。
那边的房子规模是你的两倍,要是你愿意等的话,封顶这事得挪到三四个月后了。”
跛子:“这太久了,没办法等。”
张师傅:“咱既然接了你的活,就肯定得善始善终的,你我都退一步,左右今天这雨是下不了的,你也别讲究太多了,就搁今天把顶封了如何?”
跛子无奈同意了。
于是,新屋的封顶选在了最忌讳的立冬。跛子怕什么来什么,当天,真出了意外——
张勇军站在脚手板上推吊桶的时候,凭空起了一阵妖风,吊桶没被推起来,反而大幅度地摇晃。
老把式见多识广,会立马找根稳当的柱子扶住,扎稳马步,等待风劲过去即可。
坏就坏在张勇军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的脑子少了根筋,担心绑着绳子的吊桶被吹落了,竟是下意识扑过去要拉回吊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