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咬紧齿关时,又觉得自己的心口疼得厉害。
直到万寿宴,直到方才, 直到现在,他只要闭上眼,就能想到白婉与萧于鹄十指紧扣, 言笑晏晏的情景。
想到这些, 他忍不住干呕。
他看着她在他怀里惊惧落泪, 两条腿遏制不住地颤栗, 即便在力量上让她屈服, 可她的眼底却越来越暗淡,完全没有万寿宴上的光彩,心也似被什么攥住,无法倚靠这样的威压解气。
挣扎到最后,白婉终于不动了,像四肢坏掉的木偶,幽幽地盯着他。
她这样叫陆松节烦躁,忍不住道:“婉儿,你为何要用这样的目光看我,难道你不知错吗?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他……”
“错?”白婉凉淡笑了下,“是,我错了。”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又哂道,“我错就错在,当初答应爹嫁给你。早知你是这般人物,我出家做个姑子,也不嫁你。”
陆松节瞳孔抖动,满身的气焰几乎被这番话压了下去。他颤声道:“婉儿,你就这样喜欢他?”
白婉受够了他的暴虐,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竟被他不动声色地窥伺,她便无比恐惧,仿佛堕入了阴鸷的梦魇,无法释怀。
他不是向来不信任她,不喜欢听她解释?她忽然不想解释了,艳色的指尖划过他眼角微红的泪痣,檀口轻启,笑容凉薄:“是啊,陆松节,我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就把你当成萧郎的替身,可替身终归是替身,处处比不上正主。”
“处处比不上,哪里都比不上。”
陆松节呼吸猛滞,止住了所有动作,只深深凝视她。
面对他随时而来的暴虐,白婉竟也不那么害怕了。他见惯她的泪水,早已不会怜惜她,她何必害怕。
她只是不太理解:“陆松节,你为什么生气?难道与我和离时你没有想过,如果我不回头,你该怎么办吗?你为什么那么自负,认为我一定会回头?”
“你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因为你心有不甘,想让我认错忏悔?可陆松节,我不会再向你忏悔了。”
她说这番话,清凌凌的眉眼都有了些嗜血的妖气,字字句句,让陆松节如遭凌迟。他沉默半晌,不禁僵硬地推开她,呼吸渐促,周身的血液好似要冷凝住,脑子晕沉沉的,提不上气。
他忽然想起王氏曾对他说的话。
夫妻者,白首偕老能有几?他总是不问她的意见,暗自运筹帷幄,安排好一切,只等她来迁就。可倘若她从未爱过他,他凭什么奢求她迁就?
他从前太自负了,自负地以为,她不会逃,不会舍弃他。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慌乱,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难过道:“婉儿,我们做了五年夫妻,五年,你怎忍心如此伤我?论权势,地位,他强过我吗,难道这些年,你对我从未有过半分真心?”
“真心?”白婉坐起身,视线划过自己肌肤上遍布的红痕,蓦然自嘲一笑。
他似乎忘了,当初她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和离的时候,也如此问过他。他当时多绝情啊,巍然如阴暗的山峦,良久,才吝啬地赏赐她“当然”二字。
现在,她只想把那两个字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当然。”顿了顿,她又道,“我喜欢的人,纵然不如你权势煊赫,金银满斗,可我喜欢。”
陆松节愈加痛苦,摁着自己逐渐浑噩的头,眼前阵阵晕眩,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错乱地系上自己的襕衫。
他忽然发现,即便他现在能在躯体上予以她惩罚,心底仍旧空落落的,什么也没得到,或者,他得到的只有白婉的厌恶,与日俱增的厌恶。
他看着白婉也一点点穿好外袄,唇吻翕合,很想再与她说些什么,可他说不出口。他的思绪混乱,理不清,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不禁站起身,想要离开这里。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跪在了地上。
白婉心中一动,唤他,却得不到他的回应。她知他旧伤未愈,担心他旧疾复发,跑到近前看他的情况,却见他的手缓慢掩住了前额,溃败地躬下身。
“婉儿,为什么?”他的头沉沉地埋在这个姿势后,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声音里有微的哭腔,“为什么会是这样,婉儿,你不知我如何爱过你吗?……”
他骗过她许多次,总是笑意盈面,温声如玉地骗。
这样的情况,白婉亦是第一次经历,足下仿佛忽然生出许多藤蔓,牵绊住她,让她一时动弹不得。
他埋头颤栗着,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应,只重复地呢喃。
“婉儿,你是我的妻子,是与我拜过天地与高堂的妻子,与我欢爱的时候,真的能对着我的脸,幻想与别人做吗?……”